紅樓夢詩詞鑒賞《酒令》
賈薔:飛羽觴而醉月。
賈環(huán):冷露無聲濕桂花。
賈環(huán):天香云外飄。
第一百十七回寫賈政不在家,賈環(huán)為非作歹;又趕上賈璉外出探父病,家中事務均交賈蕓、賈薔二人經管;而邢、王二大舅也乘機來賈府興妖作亂。這只《酒令》正是他們四人在賈府外書房飲酒行樂時的“產物”。賈薔因為經管過梨園,多少懂得一點文墨、戲詞曲文,又加在書房飲酒,便也要偽裝起斯文,學賈府人的模樣,來行起酒令來。他說:“你們鬧得太俗,我要行個令兒。”
行酒令,在書中曾多次寫過,如寶玉等五人行的《“女兒”酒令》,賈母等人行的《牙牌令》,黛玉等行的《酒令》,寶釵等行的《花名簽令》,鴛鴦等行的《骰子令》。書中寫的這些行酒令活動都各具特色,而且都寫的比較完整。只有這段行酒令活動的描寫,只寫了半截,便被邢大舅給攔住:“沒趣,沒趣!你又懂得什么字了,也假斯文起來!這不是取樂,竟是慪人了!”于是,他提意改成民間常行的“搳拳”。
這次行令是由賈薔開令兒的,他說:“咱們‘月’字流觴罷。我先說起‘月’字,數(shù)到那個便是那個喝酒,還要酒面、酒底;須得依著令官,不依者罰三大杯。”賈薔起令兒曰:“飛羽觴而醉月。”因為還有幾個陪飲的,所以依次數(shù)到第六人是賈環(huán)。本來按行酒令的規(guī)矩,“酒面、酒底”都要按令官宣布的要求形式去作,或是眼前所見的面上內容,或是心里想的有關內容。賈薔因為不常搞,所以也未及宣布令規(guī),而是走一步說一步。“月”字數(shù)到賈環(huán),才想起“酒面要個‘桂’字。”賈環(huán)便說道:“冷露無聲濕桂花。”又問: “酒底呢?”賈薔才想起酒底“說個‘香’字”。賈環(huán)道:“天香云外飄。”賈薔并沒有說今天令規(guī)是采取詩、詞、曲、俗語……可是,賈環(huán)一聽是個什么字,便張口就來一句。是不是顯示賈環(huán)才學過人呢?不是的。賈環(huán)不用問令規(guī)形式,馬上能回答;而賈薔也立即表示滿意,正說明他們倆是輕車熟路。前段書已介紹過:賈環(huán)因父母不在,王夫人又不大理會,他“便入了賈薔一路”,“宿娼濫賭,無所不為”。在當時社會上青樓酒肆,隨處飲酒行令。一些沒落文人為了迎合市場的需要,便編輯各色各樣的游戲雜書,編輯一些詩文俗曲,專供人們飲樂行令之用。象賈氏爺們之流,冒充風雅,假裝斯文,也要背誦一些成套的令詞,以為酬應。社會上流行的常事兒,一點也不新鮮。可是,這在不學無術、斗大字不識一口袋的邢、王二舅爺看來卻屬“慪人”的難事了。邢大舅說賈薔“懂得什么字”,正是說他自身的不懂。二賈與邢、王相比,還是有些墨水的。而且正說明二賈是紈绔子弟,社會上流行的風流丑事,無所不為、無所不會。更何況在賈府又耳濡目染地早有半仙之體。但是,作者寫的非常細致,又寫出二賈是“東施效顰”,即使學成套路,也有破綻。比如:“飛羽觴而醉月”乃是李白《春夜宴桃李園序》上的句子,是文句;可是,賈環(huán)回答的卻是現(xiàn)成酒令中的詩句,就是這兩句詩還一句是七言詩,一句是五言詩,都看出他捉襟見肘的窘態(tài)。
這段酒令的描寫,可以充分顯示續(xù)書作者高鶚對市井生活的熟悉和對人物個性刻畫的精確。“飛羽”句一般文人還熟悉,可是“天香”、“冷露”二句如不是專為輯酒令句供人飲樂需用的話,平時即使如高鶚的學識也不會張口就來的。“冷露”句出自唐王建的絕句《十五夜望月寄杜郎中》,“天香”句出自宋之問的五言古詩《靈隱寺》,這都不是名篇。因此,這段描寫只能說高鶚是從酒肆生活中吸取來的,而不能說是他在玩弄古詩;只能說恰合人物性格,不能說是強加給人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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