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夕著書罷,驚霜落素絲。
鏡中聊自笑,詎是南山期。
頭上無幅巾,苦蘗已染衣。
不見清溪魚,飲水得相宜?
這首 《詠懷》 抒寫了李賀在昌谷家居的生活和心情,反映了詩人的抑郁憂傷和不幸。
“日夕著書罷,驚霜落素絲。”詩人在夜晚吟詠 (著書) 方罷,突然瞥見一絲白發象秋霜一般地飄落下來,這個意想不到的發現怎能不使他心頭一震?李賀是個苦吟詩人,據說他的詩思常在驢背上覓得,隨想隨寫下來投入身邊攜帶的錦囊中。晚上取出,在燈下斟酌成篇。其母常說:“是兒要當嘔出心來”(李商隱 《李長吉小傳》)。正因為他這樣嘔心嚦血地從事創作,再加上家境貧寒、夙志不伸,所以二十多歲就未老先衰,白發驚秋了。
“鏡中聊自笑,詎是南山期。”一“驚”之余,不由便拿出鏡子細細端詳起來: 我這樣的青春年少,頭上竟長出了星星白發,這哪里是壽者之期呢!“聊自笑”,顯得這笑是一種對自己的無可奈何的嘲笑,一種難以名狀的苦笑,表面上似乎反應是淡漠的、不大在意的,卻怎么也掩飾不了內心深藏的無限悲苦。聯系詩人曾擔當過奉禮郎這樣卑微的職位,我們仿佛可以聽到詩人無聲的啜泣。說他笑中含哭,大概是不過份的。
“頭上無幅巾,苦蘗已染衣。”頭上已沒有儒雅的頭巾可戴,身上只穿著用苦蘗(bo)染成的黃衣。這完全是一副村夫山民的打扮了。“苦蘗”,也就是“黃蘗”、“黃柏”,樹皮性寒味苦。這兩句寫詩人的鄉居生活,已到了一貧如洗、令人酸鼻的程度。深一層看,詩人不僅是寫生活的艱難,而且也暗示自己整個身心都已浸泡在苦水之中。真乃觸處生悲,何往而非苦也。
寫到這里,詩人已把悲苦情懷推到了高潮。且看他如何收尾。“不見清溪魚,飲水得相宜?”你們沒有看見清溪里的魚兒,什么東西也不吃,只是飲些清水,依然是那樣的怡然自樂嗎?相比之下,我這點悲苦又算得了什么!這是一種自我寬慰之辭,貌似曠達,其實更反襯出詩人的不幸處境。弦不可拉得太緊,詩文也是這樣,你看他委婉寫來,使前面描寫中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緩和了不少。
《詠懷》 這類詩,自西晉阮籍創體以來,或托比興,或借史實,或抒感懷,或重諷諭,其手法多變,總以顯示真實情懷,言遠旨深為貴。本篇以賦為主,直寫自身苦狀,透露不遇心態,塑造出一個受壓制被鄙棄的知識分子的自我形象,就認識和審美價值而言,是有它的獨特貢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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