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宋·劉義慶
王子猷居山陰2,夜大雪,眠覺,開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詠左思《招隱》詩3,忽憶戴安道。時戴在剡4,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經(jīng)宿方至,造門不前而返5。人問其故,王曰:“吾本乘興而行,興盡而返,何必見戴?”
1 王子猷 (you):名徽之。王羲之的兒子。戴:戴逵,字安道,西晉畫家。性高潔,隱居不仕。2山陰:今浙江省紹興市。3左思:西晉文學(xué)家,有《左太沖集》。《招隱》詩是左思的名作,敘尋訪隱者、歌頌隱居的樂趣。4剡(shan):剡縣,即今浙江省嵊縣。5造門:到門。
【析點】 這則軼事,言簡意賅地記敘了一個日常生活中的小故事。透過主人公任性放達的性格特征,令人看到了魏晉時代士大夫階層自由舒展的生命狀態(tài),略小存大,以淺見深,引發(fā)出讀者無盡的人生聯(lián)想。
紛紛飄落的雪花,覆蓋了山林田野。晶瑩皎潔的雪光映照,令主人公中夜驚覺而起。開門四望,對雪獨斟,感覺世界的廣大、純凈與清冷,不免生出一份寂寞與彷徨。于是主人公“詠詩憶戴”,也不管天黑路遠,即刻啟程。“經(jīng)宿方至”,卻又臨門不入,返身而歸。真所謂乘興而去,盡興而回。短文緊緊扣住一個“興”宇選材謀篇,只寫了一連串連鎖性的意念和動作,主人公任性放達、瀟灑無羈的性格便躍然紙上。
六朝士人這種自由舒展的人生態(tài)度,實在今后世諸多備受壓抑的文人羨慕不已。然而,個性的絕對張揚,在任何時期的任何人身上都是無法找到的。本文主人公也不例外。王子猷當時棄官東歸隱居山陰。他雪夜彷徨,吟詠《招隱》,不無生機受壓抑的失落與感傷。由此,他之放達也便不過是他苦悶心靈的自我遣釋。畢竟,理想與現(xiàn)實之間的矛盾與沖突永遠是人類生存過程中無法擺脫的沉重枷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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