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梁·蕭子暉²

有閑居之蔓草，獨幽隱而羅生³;對披離之苦節(jié)⁴，反蕤葳而有情⁵。若夫火山滅焰，湯泉沸瀉⁶;日悠揚而少色⁷，天陰霖而四下⁸。于時直木先摧⁹，曲蓬多殞¹⁰;眾芳摧而萎絕，百卉颯以徂盡¹¹，未若茲草，凌霜自保;挺秀色于冰涂¹²，厲貞心于寒道¹³。已矣哉! 徒撫心其何益¹⁴?但使萬物之后凋，夫何獨知于松柏!¹⁵

1本文見于《藝文類聚》。2蕭子暉(生卒年不詳)：字景光，南朝齊王朝的宗室，有文集傳世。3羅生：叢生。4披離：凋謝飄零?？喙?jié)：寒冷的季節(jié)。5蕤葳(ruiwei)：多作“葳蕤”，繁茂的樣子。6湯泉：溫泉。沸瀉：失卻熱能。7悠揚：綿遠。8陰霖：昏暗。四下：籠罩四方。9摧：凋零。10曲蓬：小草。殞(yun)：死。11百卉：百花。颯：衰颯。徂(cu)盡：全部凋落。12涂：通“途”，道路。13厲：激揚，振奮。貞心：堅貞的節(jié)操。14徒：空，白白地。撫心：以手拍胸，這是表示感嘆的動作。15“但使”二句：反用《論語·子罕》中“歲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之意。

【析點】 歷代的詠草篇中，多為詠“青草”、“春草”等，以“冬草”為吟詠對象的可謂鳳毛麟角;借草抒懷，感情也往往偏于陰柔，像楊基的“六朝舊恨斜陽里，南浦新愁細雨中”(《春草》)等。白居易筆下的“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賦得古原草送別》)，倒是氣勢非凡，成為詠草的千古絕唱，但全詩旨在送別，結尾“又送王孫去，萋萋滿別情”很是纏綿柔婉。本篇乃詠“冬草”，選材頗新穎獨特;贊冬草的“凌霜自保，挺秀色于冰涂，厲貞心于寒道”，語調(diào)鏗鏘，風骨俊健，充滿陽剛之氣。這篇小賦，還特別表現(xiàn)為有條有理、層次明晰。開篇四句以草喻人，以草擬人，寓意深遠，緊扣文題。以下四句承冬而起，再通過酷寒中萬木飄零和小草獨榮的強烈對比反襯出冬草凌霜傲雪“挺秀色于冰涂，厲貞心于寒道”的高貴品格。結句反用《論語》中“歲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將冬草與松柏相媲美，仍是借冬草自況與篇首遙相呼應。作者蕭子暉本為南齊王朝的宗室，到了梁代，只能俯首稱臣，飽嘗人世滄桑，小賦寄寓了他沉重的身世之感，卻郁而不滯，哀而不傷，寫得風格俊爽，骨氣端翔，好似吹向冶麗靡弱的齊梁文壇的一縷清風。冬草凌霜獨秀、貞心永存的品格也正是作者人格的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