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諸子散文·韓非子《外儲說左上節錄》原文|注釋|譯文|翻譯|鑒賞
楚王謂田鳩曰:“墨子者,顯學也。其身體則可,其言多不辯,何也?”曰:“昔秦伯嫁其女於晉公子,為之飾裝,從衣文之媵七十人。至晉,晉人愛其妾而賤公女。此可謂善嫁妾,而未可謂善嫁女也。楚人有賣其珠於鄭者,為木蘭之柜,薰以桂椒,綴以珠玉,飾以玫瑰,輯以羽翠。鄭人買其櫝而還其珠。此可謂善賣櫝矣,未可謂善鬻珠也。今世之談也,皆道辯說文辭之言,人主覽其文,而忘有用。墨子之說,傳先王之道,論圣人之言,以宣告人;若辯其辭,則恐人懷其文,忘其用,直以文害用也。此與楚人鬻珠、秦伯嫁女同類。故其言多不辯。”
郢人有遺燕相國書者,夜書,火不明,因謂持燭者曰:“舉燭!”而誤書“舉燭”。舉燭非書意也。燕相國受書而說之,曰:“舉燭者,尚明也,尚明也者,舉賢而任之。”燕相白王,王大悅,國以治。治則治矣,非書意也。今世學者,多似此類。
鄭人有欲買履者,先自度其足而置之其坐。至之市,而忘操之。已得履,乃曰:“吾忘持度。”反歸取之。及反,市罷,遂不得履。人曰:“何不試之以足?”曰:“寧信度,無自信也。”
《外儲說左上》,共有六段經文和與之相應的說文。“經文”,是文章的要點。“說文”,是對“經文”的具體論述。全部“經文”和“說文”組合起來,是一篇規模宏大的文章。而每段“經文”和“說文”連接起來,又是一篇內容充實、中心突出的短文。
“楚王問田鳩”,節選自“經一”的“說文”。它以對話形式提出問題,然后運用兩個寓言故事對問題加以說明,最后聯系“辯說文辭”的社會現象加以議論,點出“以文害用”的主題。文章一開頭,寫楚王向墨家學派田鳩提出了墨翟為什么重實踐而輕言辭的問題,田鳩以“秦伯嫁女”和“鄭人買櫝還珠”的故事予以回答,接著又以議論的口氣來從故事中所含事理聯系到社會現實,以表明那種喧賓奪主、主次顛倒和只重形式不重內容的作為其結果是事與愿違的。韓非借此批判那些游說之士以其“辯說文辭之言”蠱惑人主,使人主忘其所用,從而提醒君主不要被群臣美妙動聽的言語所迷惑,要特別注意其行動和功效。文章主題明確,有很強的現實針對性。
“郢書燕說”,節選自“經三”的“說文”。它主要寫郢地有個人給燕相國寫了一封信,信上誤寫了“舉燭”二字,這兩個字和書信的內容沒有絲毫關系,可燕相國看信時卻對“舉燭”二字大加闡釋,說它是尚明舉賢的意思。他把這一穿鑿附會的解釋告訴給燕王,燕王就舉賢任能,國家得到了大治。故事的結尾說:“治則治矣,非書意也。今世學者,多似此類。”韓非在“經文”中更為明確地說:“故先王有郢書,而后世多燕說。”這一方面揭露了當時學者的不良學風,指出他們在研治前人著作時往往主觀臆斷、望文生義,甚至歪曲原意,鬧出許多笑話;另一方面也指出了先王的著作和言論也有像郢人寫信那樣的錯誤,而后人效法先王更有像燕人看信時那樣不懂裝懂、望文生義、胡亂解釋的壞作風。顯然,韓非寫這則寓言是對先王之道和一味效法先王的諷刺和批判,體現他“不期修古,不法常可,論世之事,因為之備”的思想。
“鄭人買履”也選自“經三”的“說文”。這則寓言形象而生動地說明了買鞋者是個死搬教條、思想僵化的愚人。韓非在“經三”的末尾說:“夫不適國事而謀先王,皆歸取度者也。”這就有力地諷刺了那些不根據國事的需要而去謀求先王之道的人。這些思想僵化、態度頑固的教條主義者,若以其道治國,則國必亡。全文僅僅六十一個字,就把故事敘寫得條理清楚,把人物的語言、心理和行動描繪得真切動人,把道理闡述得極為明白而深刻。
這組寓言不僅在當時具有批判儒家和縱橫家法先王、辯言辭宣傳法治思想的政治意義,就是在今天,也有很大的借鑒作用。
上一篇:韓非子《外儲說右上節錄》原文|注釋|譯文|翻譯|鑒賞
下一篇:詩歌·元好問詩《外家南寺》原文|注釋|譯文|翻譯|鑒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