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劉辰翁詞《柳梢青·春感》原文|注釋|譯文|翻譯|鑒賞
鐵馬蒙氈,銀花灑淚,春入愁城。笛里番腔,街頭戲鼓,不是歌聲。那堪獨坐青燈! 想故國、高臺月明。輦下風光,山中歲月,海上心情。
(據《疆村叢書》本《須溪詞》,下同)
劉辰翁(1232—1297),字會孟,號須溪,廬陵(今江西省吉安市)人。理宗景定進士,廷試對策得罪權臣賈似道,列丙等。曾任濂溪書院院長。后由江萬里薦官,皆辭,宋亡不仕。其詞不事雕琢,深切地表現了南宋遣民的愛國思想。況周頤《蕙風詞話》評曰:“須溪詞風格遒上,似稼軒;辭情跌宕,似遺山;有時意筆俱化,純任天倪,竟能略似坡公。”
據劉辰翁《永遇樂》(燈舫華屋)詞序:“余方痛海上元夕之習。鄧中甫適和易安詞至,遂以其事吊之。”這首《柳梢青》乃元夕詞,末句云“海上心情”,當也是“痛海上元夕”之作。什么是“海上元夕”?要先予說明,才能了解這首詞的作年與背景。人們知道宋時汴京、臨安兩地元夕風光之盛,可是或許還不知道南宋末世君臣的最后一個元夕竟是在驚濤駭浪、戰事方酣的珠江口海上度過的。德祐二年(1276)元兵下臨安之后,陸秀夫、文天祥先后擁立趙昰、趙昺,轉戰于福建、廣東等地。祥興元年(1278)六月,趙昺移駐厓山。次年正月,元兵進攻厓山,趙昺等就在行將覆亡之際迎來了這一年的元宵節,劉辰翁因此就稱之為“海上元夕”。到了二月,宋軍大潰,陸秀夫背著八歲的趙昺蹈海而死,南宋就被滅亡了。
劉辰翁《須溪詞》中,詠元夕的詞多達十余首。宋亡之后,接連幾年的元夕,他都有詞志哀。這首詞的上片就是宋亡后的元夕景象。江山易幟,風月全非。上元之夜,耳目所接,竟是元蒙鐵騎的橫行和北地番腔的喧囂。團圓月色,繁華燈市,以及滿城仕女,滿城簫鼓,這些向為宋人詞詠嘆不絕的元夕風光,都黯然消失。詠元夕而一不賞月,二不觀燈,三不聽樂,這是劉辰翁這首《柳梢青》有別于兩宋元夕詞的一個特異之處。詞中以“鐵馬蒙氈”、“笛里番腔”寓滄桑之變,“銀花灑淚”、“不是歌聲”抒亡國之痛,把星月交輝的元宵佳節寫得一片愁云慘霧,十分暗淡。“鐵馬蒙氈”用于起句,籠罩全篇,還給元夕帶來了肅殺而冷落的氣氛。“笛里番腔”即隨“鐵馬蒙氈”南來,不僅與江南元夕的傳統習俗格格不入,而且也是異族統治的另一象征。
這首詞上片感時,下片遐想。“獨坐青燈”是說自己閉戶不出,無心賞月。上片言元夕景物,無一字及月。下片“想故國,高臺月明”,除了心懷故園,還隱隱含有“月是故鄉明”的哀嘆,用意深曲。“輦下風光,山中歲月,海上心情”這三句,互為對句,詞曲中稱為“鼎足對”。歷來作《柳梢青》調者,如秦觀“門外秋千,墻頭紅粉,深院誰家”,前二句作對;周密“最愛孤山,雪初晴后,月未殘時”,后二句作對,從無三句互對者。此詞采用鼎足對,是出于內容的需要,為劉辰翁的獨創格式(《詞律》、《詞譜》皆失收此體)。“輦下風光”是追念臨安故都的風月繁華,“山中歲月”是表示窮老守節的堅定意志,“海上心情”是關切厓山君臣的安危存亡。這種句式,既有凝聚力,又有表現力,集中表現了劉辰翁此時復雜而豐富的愛國感情。“海上心情”句,有人以為乃用漢蘇武于北海上持節牧羊事,與“山中歲月”意同。亦可備一說,錄以俟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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