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晏殊詞《蝶戀花》原文|注釋|譯文|翻譯|鑒賞
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 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
史載,晏殊為人性格“剛峻”(《宋史·晏殊傳》)。然而一讀他的此類《蝶戀花》式的小詞,卻十足像是“婦人語”(當時人蒲傳正語,引見《苕溪漁隱叢話》前集卷二十六)。這類“以男子而作閨音”(清·田同之《西圃詞說》語)的文學現(xiàn)象,正表明了北宋詞人“以艷為美”的審美心理以及他們十分“多情”的心理機制。明白了這點,再來欣賞它的柔婉風格,便不會感到奇怪了。
上片側重寫心理感受。“檻菊愁煙蘭泣露”一句,把本是無情的自然之物(菊花籠罩著一層輕煙薄霧,蘭花瓣上沾有露珠)抹上了“愁”與“泣”的主觀色彩,這實際是一種“移情”的寫法,它表露了詞中女主角深濃的愁苦心態(tài)。“羅幕輕寒”,則不僅寫的是生理的“寒”感,更寫的是心理的“寒”感;因此接言的“燕子雙飛去”,又以一個“雙”字反襯與暗示了這位思婦的孤凄心境。“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看似無理(因為明月本來是不理解什么離恨之苦),卻是有情——它正表明“朱戶”之內的這位思婦怨恨已深,故而旁及外物的摯情與愁緒。后來蘇軾的“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水調歌頭》),就與它有異曲同工之妙。總之,在這位愁極怨極的女性眼中,世間一切無情之物此時卻都變成了惹愁之景;在此“物皆著我之色彩”的“有我之境”中,人們便不難反窺其苦澀的心境。
下片偏重于直抒其情。“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描寫一夜西風勁吹、碧樹凋零之后,她清晨即登樓遠眺,盼望遠在天涯的丈夫能夠早早歸來。此情此景,何等凄清、何等孤獨,卻又何等執(zhí)著、何等熱烈! 然而,越是寄予殷切的期望,得到的失望卻越加令人痛苦! 因而下文即把上述由期望到失望的懊喪之情加以形象地展現(xiàn):“欲寄彩箋兼尺素”,意在表示其心情之纏綿與熱切;但其結果卻是“山長水闊知何處”,怎不令人黯然傷神、渺茫惆悵?在這一縱一收的語勢中形成了愿望與現(xiàn)實之間的強烈反差,她的那種失落感與孤獨感便異常豐滿地凸現(xiàn)出來。
總起來看,此詞表現(xiàn)了一位思婦由愁而盼,又由盼而復歸于愁的心理變化過程,寫得相當細膩逼真。據說王安石曾不滿于晏殊此類艷詞,說他身為“大宰相”而作“小詞”,可乎? (據《東軒筆錄》卷之五)實際上,這種熱衷于設身處地描摹婦人心態(tài)的風氣,在北宋詞壇上本是一種普遍的社會風尚,并不足怪;問題在于它本身寫得像否、美否。——晏殊此詞,寫得著實不差,難怪宋人王灼要稱贊晏詞“風流蘊藉”、“溫潤秀潔”(《碧雞漫志》),而近人王國維則更要把“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三句引申比喻為古今成大事業(yè)、大學問的第一種境界(喻其“立志”之堅決誠摯)了。這兩種評價,一以見出晏殊詞風之柔婉優(yōu)美,二以見出晏殊詞境之深厚蘊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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