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院秋光濃欲滴,老僧倚杖青松側。
只怪高聲問不應,嗔余踏破蒼苔色。
這是詩僧寶黁題于客舍墻壁上的一首詩。“逆旅”,客舍也。客舍得詩而題壁上,也是古代詩人發表作品的重要途徑。
秋天的客舍,綠肥紅稀,碧樹滴翠,整個院落被濃郁的秋光所籠罩著。寫秋光滿院,一個“濃”字也便足矣,又形象地加上“欲滴”,就使抽象的秋光具體起來。秋光本是一種整體而表象的自然景色,“欲滴”使其從具體可見的靜態中,變為一種動態,從色澤的閃爍之感而演化為一種液體的流美之感。這樣,就平添了無限生機。寫秋光而無一絲肅殺氣,也算是達到了出塵脫俗之境界。
在這滿院秋光的包圍中,“老僧倚杖”,也是詩中的抒情主人公,扶杖立于蒼松之下。這是一幅孤絕盤桓的圖畫: 貌古形疏的老僧,手拄一根奇倔的藜杖,頭上青枝蓊郁,身邊松干老蒼,老僧立于老松之側, 蒼壯之中, 透出一種生命的廋硬意識。
此時,似乎天地之中,只有這挺拔的蒼松,只有這扶杖的老僧。他高聲發問,但卻無人回應,怪誰?是有人聞而不應,還是無人回應?一時難以說清楚。但有一點可證明,這里分明生氣了,是悟罪老僧踏破了此處綠絨絨的蒼苔,打破了這里的寧靜。是誰怪罪?是不應的人、寂靜的物,還是蒼翠的松?冥冥中依然難以分明。實際上,這是人與自然的對話。在這一 “怪”一 “嗔”之中,頗得自然之趣。“怪”是人對自然,“嗔”是自然對人。“怪”與“嗔”,看似矛盾,實則和諧,無間才能達到如此率真。正如老朋友見面,互相拍掌擊拳; 那是真情所至。怪或嗔,可說是天趣詩寓禪無跡。超以象外,得其寰中,得三昧者自可作多方面的會心與求解。
此詩雖無禪理,卻頗具禪趣。“怪”、“嗔”兩種情緒表達,雖發于無端甚或無理,但卻很有妙處。一般來說,詩寫情能到真處好,能到癡處也好。“怪”與“嗔”的對話,就是到了癡處,甚至癡情癡態畢現。清人袁枚在 《隨園詩話》中曾說過這樣一段話:“余常謂詩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沈石田 《落花詩》 云:‘浩劫信于今日盡,癡心疑有別家開。’盧仝云:‘昨夜醉酒歸,仆倒竟三五。摩挲青莓苔,莫嗔驚著汝。’ 宋人仿之云: ‘池昨平添水三尺,失卻搗衣平正石。今朝水退石依然,老夫一夜空相憶。’又曰: ‘老僧只恐云飛去,日午先教掩寺門。’ 近人陳楚南《題背面美人圖》云: ‘美人背倚玉闌干,惆悵花容一見難。幾度喚他他不轉,癡心欲掉畫圖看。’妙在皆孩子語也。”這種癡情到了老僧筆下,似乎表現得更為干練和清新。那倚杖傍松和自然秋光相怪相嗔的情態,正是純真無為的 “孩子語”。
上一篇:禪詩《題贈定光上人》原文|賞析
下一篇:禪詩《題道虔上人竹房》原文|賞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