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到極深處,石門為洞名。
嵐蒸空壁壞,雪映小齋清。
果落群猿拾,林昏一虎行。
山僧何所事,高坐若無情。
翁卷一生布衣,遨游徜徉于永嘉為中心的浙南一帶,留有不少紀游之作,《石門庵》即為其中可稱翹楚者。全詩四聯八句,依次寫山洞、瀑布、猿虎、山僧。景、物、人交替出現,相映成趣,描繪了一個清寂幽邃的世界,詩人向往禪僧超然塵外之情,亦在詩中透出。
首聯先交代石門庵所在之石門洞位置和洞名之由來。石門洞在今浙江青田縣城西北括卷山深處大溪南岸,傳為我國道教第十二洞天,自南朝宋永嘉太守謝靈運稱道后,著名于世。后也有佛寺建筑。洞中水匯入大溪處有鐘鼓兩山,崇崖壁立,對峙如門,石門洞即由此得名?!皹O深處”點出洞庵之僻靜,也為全詩定下清幽之基調。
頷聯由洞而及瀑。石門洞之景以瀑為最,洞內有瀑自絕壁頂端飛瀉而下,彌灑半空。李白曾有詩云:“瀑布掛北斗,莫窮此水端。噴壁灑素雪,空濛生晝寒?!薄皪埂?、“雪” 皆指濺如跳珠,散如輕霧,沖激飛揚之瀑布水,兩字用得形象逼真。“蒸”字,既形容水氣之彌漫,又點明庵寺歷史久遠,故墻壁在此潮濕環境中,漸遭侵蝕頹壞。一個 “清”字,又寫盡齋庵之空寂靜謐,與柳宗元“以其境過清,不可久居” ( 《至小丘西小石潭記》) 之 “清”,有同工之妙。作者著此一字而境界全出,看似信手拈來,實為詩人推敲苦吟而成。他以 “嵐蒸”、“雪映”、“清”這些平常之語,創造了一個幽寂的意境。
頸聯將筆觸伸向洞外,只見那萬山紅遍,香滿枝頭的野果樹下,成群猿猴矯捷跳躍,爭拾落果;同時可以想象,那古木參天,遮天蔽日的密林叢中,一定是老虎吟嘯獨行之處吧?詩人筆下,出現了一幅充滿生機的畫面。初看,似乎此處所寫與前兩聯意境不諧,但細想,一則,清幽寂靜有時恰需借助聲響來襯托,如為人傳誦的“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王籍《入若耶溪》),此聯寫洞外猿虎之活動,更可顯出石門庵之清幽。二則,這洞外猿虎相安,無拘無束之情景,正說明深山密林中石門庵人跡罕至,環境幽僻。故這兩句不僅與全詩氣氛諧合,亦顯現作者空靈活潑之筆力。
尾聯再將眼光轉向洞內。“山僧何所事,高坐若無情。”不管是洞內瀑飛水濺,抑或洞外猿跳虎行,端坐合什的山僧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無動于衷,可見其心平如鏡,心地淡泊,全無雜念。對塵世間萬物,山僧確是六根已凈,超然度外。作者寫山僧之焚香禮佛,離塵出世,而其向往之情也溢于言表。如翁卷這樣不求聞達之人,對山僧的逃名入定,對這種與世紛無緣,潔身自好的超脫生活,無疑是贊美和向往的。劉克莊曾有贈翁卷詩云:“有時千載事,只在一聯中”,這兩句所寫,正是詩人內心世界的表露。此聯可視為全詩的點睛之筆,前邊寫山洞寫瀑布寫動物,實在都是為了表現其贊美、向往之意。
《四庫提要》曾評云:“蓋四靈之詩,雖鏤心鉥腎,刻心雕琢,而取徑太狹,終不免破碎尖酸之病?!逼叫亩?,此詩境界委實算不得闊大,但若譏之“破碎尖酸”則也有失公允。作者鏤刻雖頗具匠心,卻不乏自然樸素之情趣,通篇不作奇句,少有斧鑿之痕,具野逸清瘦之風概,其意境頗具禪味,得晚唐姚合賈島之神韻,表現了四靈詩歌特色的一個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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