蘄州黃梅峙佛場,新州獦獠識水香。
菩提樹間好晏坐,五色頭發騰毫光。
金刀剔落受法戒,瓦甕瘞藏傳不壞。
捩回萬夫矗梁棟,陶冶千圣掀爐鞴。
南海標來剎十圍,北宗望斷六銖衣。
塵鏡本空空即本,風幡非動動還非。
山僧禮拜山鬼護,一花五葉開如故。
寶縷青懸雪嶺煙,神珠紺結丹丘露。
世人長物合剃除,謝公枉矣施髭須。
唐年畫筆石未泐,大鑒 《壇經》 誰都得。
這是一首題畫詩。“嶺南六祖禪師”,指慧 (惠) 能。慧能(638—713),南海新州 (今廣東新興縣) 人。俗姓盧。他父親“本官范陽” (今北京市郊),后 “左降遷流嶺南,作新州百姓”(法海本《壇經》)。慧能是佛教禪宗的創始人。禪宗,源自印度,據說自摩訶迦葉至菩提達摩為“西天二十八代”。在中國,自菩提達摩起,歷慧可、僧璨、道信、弘忍,至慧能,稱“東土六代”。慧能為第六祖,是中國禪宗的實際創始人。“菩提樹”,“梁天監元年,智藥三藏自西竺國航海歸來,將彼土菩提樹一株,植此壇畔。”后慧能“于菩提樹下,開東山法門。” (法海《六祖大師法寶壇經略序》)“發甕子”,裝頭發的瓦罐。按詩中所說,該圖的作者應是唐年,惜圖已不可見。吳萊的這首題畫“歌”,品畫而不拘泥于畫,內容遠遠超出原圖的內涵。與其說它是一首題畫詩,莫如說是一曲稱揚卓犖不群的六祖禪師的頌歌。
“蘄州黃梅峙佛場,新州獦獠識水香”寫六祖禪師承繼五祖弘忍的衣缽。《壇經》載:慧能“往黃梅馮墓山,禮拜五祖弘忍和尚。”五祖弘忍,是蘄州黃梅 (今湖北省) 人。這里以 “蘄州黃梅”指代五祖。“峙佛場”,說明五祖已是得道高僧。“新州獦獠”,此指六祖。《壇經》載: “ (弘忍)大師遂責慧能曰: ‘汝是嶺南人,又是獦獠,若為堪作佛。’慧能答曰: ‘人即有南北,佛性即無南北;獦獠身與和尚身不同,佛性有何差別。’”又載:“其寶林道場,亦先是西國智藥三藏自南海經曹溪口,掬水而飲,香美,異之。”“識水香”,指六祖后于寶林道場弘揚佛法。六祖在五祖處得傳衣缽后,過了多年才住曹溪寶林寺,開講佛法。“菩提樹間好晏坐,五色頭發騰毫光。”“晏坐”,坐禪; “五色”,指青黃赤白黑五種顏色; “毫光”,光線四射如毫毛。這兩句詩的意思是說: 六祖得傳衣缽后,已修成佛身,但尚未剃發受戒,他在菩提樹下坐禪時,頭發發出五色光芒,照射四方。“金刀剔落受法戒,瓦甕瘞藏傳不壞。”據《曹溪大師別傳》載,印宗法師儀鳳元年(676年)正月十七日,與慧能落發,二月八日于法性寺受戒。“瓦甕瘞藏”,言以瓦罐將六祖頭發保存起來,埋藏在菩提樹下。“瘞藏”,埋藏的意思。詩開頭六句,交待 “藏發甕子”的由來,基本是據史演說,但籠罩著一層神秘的靈光。
“捩回萬夫矗梁棟,陶冶千圣掀爐鞴”兩句,寫慧能講演佛法的莫大功用。《曹溪大師別傳》載:“法師(指印宗法師)講經了,將僧俗三千余人,送大師 (慧能) 歸曹溪。因此廣闡禪門,學徒十萬。”又稱: “其時座下僧尼、道俗一萬余人。” ( 《壇經·法海本》) 禪宗之盛,于此可見一斑。“捩回”,在此有扭轉拯救意。“爐鞴”,用來吹爐火使旺的革囊。六祖“法施僧俗”,“沾甘露味,入圣超凡者,莫記其數。”(《壇經·序》)“南海標來剎十圍”句,寫菩提樹。“北宗望斷六銖衣”句,指弘忍死后,禪宗分為南宗(六祖慧能為代表)、北宗(弘忍大弟子神秀為代表),但弘忍傳袈裟(“銖衣”)于慧能而未傳神秀。相傳六祖得法衣后,立刻南下,后有數人追趕。“望斷銖衣”,當指此事。“銖衣”,本指極輕之衣,在此專指傳法袈裟。據載,“此傳法袈裟,是中天布,梵云婆羅那,唐言第一好。布是木綿花作,時人不識,謬云絲布。” ( 《曹溪大師別傳》)“塵鏡本空空即本”,六祖有偈“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佛性常清凈,何處有塵埃。”視菩提樹、明鏡臺都是空的。“風幡飛動動還非”,據說六祖在廣州法性寺聽印宗法師講《涅槃經》,“時有風吹幡動,一僧云幡動,一僧云風動。慧能曰: ‘非幡動、風動,人心自動。’ 印宗聞之竦然。”(《壇經·惠昕本》)這兩句寫慧能 “自識佛性,頓悟真如”。
“山僧禮拜山鬼護,一花五葉開如故”二句,“一花五葉”有兩說:一說禪宗自菩提達摩至慧能共六祖,是為一花五葉,“世界一花,祖宗六葉” (王維語); 一說自慧能后,禪宗分為臨濟、溈仰、曹洞、云門、法眼五宗,稱為一花五葉。當以后說為是。“寶縷青懸雪嶺煙,禪珠紺結丹丘露”二句,指六祖五色頭發靈氣升天,化為仙露,“大興法雨,曾灑客塵”,滋潤萬物,普度眾生。“世人長物合剃除,謝公枉矣施髭須”二句,是作者發出的感慨。吳萊終身未仕,雖負絕世之才,卻不為世所重。對于塵世,他是厭倦了的,所以在頂禮膜拜六祖禪師、接受佛法洗禮之后,也萌發出向往彼岸世界的念頭。“唐年畫筆石未泐,大鑒《壇經》誰都得”兩句,“唐年畫筆”,交代詩題。“泐”,通“勒”,指雕刻。“大鑒”,大鑒禪師,六祖慧能謚號。“《壇經》”,全名《六祖大師法寶壇經》,是中國僧人著的佛書中唯一稱“經”的著作。這二句的意思是說,唐年的這幅《藏發甕子圖》還未刻上石碑的時候,六祖禪師的 《壇經》 已傳遍天下了。
全詩集題畫、敘事、抒情于一身,內容豐富,層次分明,典雅莊重,雄深卓絕。因其鋪陳史實較多,幾可作為早期禪宗史來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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