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李廷先
彭浪磯
扁舟去作江南客,旅雁孤云。萬里煙塵,回首中原淚滿巾。 碧山對晚汀洲冷,楓葉蘆根。日落波平。愁損辭鄉去國人。
朱敦儒
這首詞和前兩首詞也是同一時期的作品。宋徽宗靖康二年(1127),徽、欽二帝被金兵所俘北遷,中原戰局繼續擴大。朱敦儒的原籍河南洛陽亦遭戰火,他被迫離鄉逃向南方。在以后的幾年中,南宋政權立足未穩,他無投奔之處,只得流浪江湖。這首詞寫他在流浪生活中的一個片斷,抒發他離鄉去國的苦懷。彭浪磯在江西彭澤縣西北江邊,距大、小孤山不遠。
上片起句“扁舟去作江南客”,直寫胸懷,領起全篇詞意。他棲身于一葉小舟之中,飄浮于萬里長江之上,作客他鄉。接著寫出眼前景:“旅雁孤云”。他看到雁橫長空,一朵浮云在隨風飄蕩。春秋兩季雁常遷徙于北地和南方,所以稱作“旅雁”,一朵浮云,四無依傍,所以稱作“孤云”。詞人聯系自己的身世,對自然景物注入了濃重的感情色彩。這一句不僅點明了當時的季節,更巧妙的是攝取眼前景物來比況自己的處境,真可謂情景交融,全不著力。接著敘寫時勢:“萬里煙塵”。“煙塵”指戰火,“萬里”指戰區的廣闊。他國破家亡,無處安身。“回首中原淚滿巾”,回望家鄉,流下了傷時之淚。
下片續寫舟中所見之景:“碧山對晚汀州冷”。岸上有青山,江中有小洲,兩相映對,在傍晚時分透發出一陣凄冷之氣。接著看到的是“楓葉蘆根”,這是在江行中經常看到的景物,在這里是否單純的寫景呢?似乎不是。而是寓情于景。這中間有個典故。唐代大詩人白香山貶為江州(江西九江)司馬時,寫過一篇著名作品《琵琶行》,開頭兩句就是“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楓葉蘆根”顯然是從第二句化來,為協韻關系,改荻花為蘆根。白香山在《琵琶行》的序文中說那位彈琵琶的婦女,“自敘少時歡樂事,今漂泊憔悴,轉徙于江湖間。”這也正是詞人的遭遇。他所乘的小舟已迫近江州,所以化用了白的詩句,不僅切時,而且切地。隱然以那位淪落天涯的婦女自況,而令人渾然不覺,表現出深厚的藝術功力。“日落波平”,四顧茫茫,引出了下片的主句:“愁損辭鄉去國人”。戰爭不停止,國家不承平,他這位離鄉背景的流浪者的“愁損”必然要繼續下去。全詞到此歇拍,而詞人渴望和平的情景卻悠悠不盡。
宋人汪莘評論朱敦儒詞說:“余于詞就愛喜者三人焉:蓋至東坡而一變,其豪妙之氣隱隱然流出言外,天然絕世,不假振作。二變而為朱希真,多塵外之想,雖雜以微塵,而其清氣自不可沒。三變而為辛稼軒,乃寫其胸中事,尤好稱淵明,此詞之三變也。”(《方壺詩余自序》)評價雖高,似不甚切當。從以上的幾首詞可以看出,在大動亂的年代,朱希真并不再作“塵外之想”,而是時時關懷著國家的命運,發出了時代的呼聲。他的詞風也發生了顯著的變化。對這種變化,從宋朝到明、清,注意到的學者不多,而總是稱賞他的“插天翠柳,被何人推上一輪明月”(《念奴嬌》)一類的作品,顯然不夠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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