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恭尹《歲暮登黃鶴樓》清、近代山水詩鑒賞
陳恭尹
郊原草樹正凋零,歷歷高樓見杳冥。
鄂渚地形浮浪動,漢陽山色渡江青。
昔人去路空云水,粵客歸心向洞庭。
莫怨鶴飛終不返,世間無處托仙翎!
黃鶴樓,自從唐代崔顥登臨詠唱之后,歷代不知有多少詩人跟蹤他的足跡,來這里一試歌喉,留下了許多動人的詩篇。清初詩人陳恭尹《歲暮登黃鶴樓》,就是其中音調悲愴的一曲。
陳恭尹是廣東順德龍山鄉人,與屈大均、梁佩蘭號稱“嶺南三家”。他的父親陳邦彥是抗清志士,兵敗后全家遇害,只有他設法逃出而幸免于難。國破家亡的現實,陶冶了他的愛國精神,他的詩抒懷寄慨,擅七言,尤以七律為最,對仗工整,頗多巧思,綿麗中包涵著蒼涼悲壯之慨。
1659年,永歷帝由滇邊逃入緬甸,南明小朝廷宣告覆亡,為抗清而奔走于河南等地的陳恭尹見大局已定,只得懷著無家無國的深痛巨創而頹然南歸,年末在黃鶴樓頭登臨送目,寫下了這首寄慨遙深的詩章。前四句著重寫空間與時空交織: 首二句勾畫歲暮時分草木凋零的郊原景象,展現出曠遠迷茫的境界,整個畫面呈現的是沉郁凄苦的色調,三四兩句一寫“鄂渚地形”,一繪“漢陽山色”,這種特征景物的工筆勾勒,和前兩句粗線條的意筆揮灑互映互補,其化靜為動的寫法,使全詩更加氣韻流走。后四句采取的是時間與空間分設對映的方式:第五句化用崔顥《黃鶴樓》的詩意,昔人已去,白云千載,概括了長遠的時間,暗寓家國變亡的深慨。第六句寫空間,一筆勾畫了詩人自己的遺民形象,悲憤之情見于言外。最后兩句自然無跡地運用關于黃鶴的故典而化出新意: 鶴飛不返,寫時間的悠久; 無處托仙翎,狀空間的狹窄。詩人言在此而意在彼,字面上是寫人間世上沒有黃鶴容身之地,實際上是抒發故國陸沉、江山易手的悲哀,說“莫怨”而其怨愈深。總之,詩的后四句一句寫時間,一句寫空間,有虛實相參動靜相生的美學效果,而詩的結句也很值得稱道,它從空間這一角度著筆,精采地運用了大小映照的藝術手法。“仙翎”指黃鶴,詩人以世間之大與黃鶴之小作強烈的對照,偌大的世間卻容不了小小的黃鶴,暗示故國已經不堪回首,這樣,形象就更加警動,所表現的哀思愁緒就分外凄惻動人。
清詩,是中國古典詩歌史的最后階段,這一階段的初期,在一些詩人兼愛國志士的琴弦上,常常彈奏出歷史的哀怨。“在三家中最以性情勝,往往有悱惻哀麗的語句” ([日本]澤田總清《中國韻文史》)的陳恭尹,吟唱的就是這樣一首令人黯然銷魂的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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