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王達津
涕淚看離棹, 河山息戰塵。
故鄉成異域, 歸客作行人。
鯤海三更夢, 鷗天萬里春。
分明來路近, 未信遽迷津。
丘逢甲
清光緒二十年甲午(1894)中日戰爭,清廷失敗,簽立馬關條約,割讓臺灣。次年日本侵占臺灣。六月丘逢甲和臺灣士民,擁立臺灣巡撫唐景崧在臺北抗戰,丘逢甲則在臺中抗敵。臺北陷落,導致義軍失敗,丘逢甲則也內渡大陸。這首詩是光緒二十二年(1896)的春天,臺灣已無戰事時,送友人謝頌臣返臺時所作。
謝頌臣名道隆,臺灣秀才(丘菽園《揮麈拾遺》)不得已返鄉。這首詩里前四句反映丘逢甲懷著“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杜甫《春望》)那樣的感慨,哀痛地寫出故鄉成為異國屬地,人民反成寄居者的可悲現實。后四句寫謝頌臣萬里遠航回歸原來在夢里才能歸去的故鄉,重尋來時道路,想不至于迷失來時津渡。結二句字里行間,暗寓有不要忘記臺灣依舊是祖國河山的意思。
第一句:“涕淚看離棹”,是懷著“天涯涕淚一身遙”(杜甫《野望》)歸不得的哀痛之情,目送同鄉乘離舟歸去。棹,是以船槳指代舟。第二句:“河山息戰塵”,指臺灣中日戰爭然已停止。唐人鄭谷《梓潼歲暮》詩:“漸有還京望,綿州減戰塵。”戰塵指戰事,這里是說謝頌臣得到返鄉機會了。
詩的中心意思全系于頷聯上。第三句說:“故鄉成異域”的意思是臺灣作為故鄉已發生了難以忍受的變化即已成為異國統治區域。“異域”見李陵《報蘇武書》:“死為異域鬼。”第四句說:“歸客作行人”即原是客外地還鄉的人卻變成行旅的人。這句的意思是說臺灣主權發生變化,淡淡寫來,十字中蘊有失去臺灣無家可歸的深沉哀痛。王維《寒食汜上作》:“汶陽歸客淚沾巾”,歸客指還鄉人。李群玉《積登涔陽城》:“行人望遠偏傷思”,行人指旅客。
第三聯:“鯤海三更夢,鷗天萬里春。”二句筆先往宏闊處縱放。首句寫三更深夜謝已先夢到鯤海(不是丘逢甲自指)。次句寫在白天船在白鷗環飛的春風碧海中萬里航行。詩意雖是寫啟程情況,但也充滿了詩人對臺灣和臺灣海峽的風光眷戀。鯤海指臺灣外海,臺南安平縣有七鯤身嶼,臺西嘉義縣有南、北鯤身嶼,所以詩稱鯤海。命名本于《莊子·逍遙游》:“北溟有魚,其名為鯤,……海運則徙于南溟。”鷗天,據《南越志》:“江鷗一名海鷗,在漲海中,隨潮上下,常以三月風至,乃還州嶼。”南海稱漲海,所以詩中用鷗天。
結語云:“分明來路近,未信遽迷津。”是反用《桃花源記》所說漁人不識向路(來時路),后遂無問津者意,指謝頌臣回家鄉沿來大陸時路回去,時間才一年,必不至于立刻迷失津渡、道路。這一提法僅是表面意思,而深層意蘊是希望他回去在日本奴役下,千萬不要忘記臺灣依舊是祖國的河山。他《重送頌臣》詩:“惻惻重惻惻,行人適異域。華夷忽易地,何處為鄉國?”與此意近。
此詩沉郁頓挫,二、四聯都深寄他深沉渾厚的愛國感情,深得杜詩神髓,哀痛更自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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