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吳企明
韓公本意筑三城, 擬絕天驕拔漢旌。
豈謂盡煩回紇馬, 翻然遠救朔方兵。
胡來不覺潼關隘, 龍起猶聞晉水清。
獨使至尊憂社稷, 諸君何以答升平。
本詩是《諸將五首》的第二首,為回紇入侵,責備諸將不能為“至尊”分憂而作。唐王朝在安史作亂的時候,曾借回紇兵平亂,收復東西兩京;雍王討伐史朝義,也借用回紇兵。回紇出兵本來另有企圖,入洛陽后,大肆掠奪,使東都百姓遭受禍害。永泰初,仆固懷恩反叛朝廷,誘使回紇與吐蕃連兵入寇。寫于至德二載(757)的《北征》詩云:“陰風西北來,慘淡隨回紇”,“此輩少為貴”,早就表露出詩人對借兵回紇的憂慮。本詩緊接在第一首之后,題旨很明顯是感嘆回紇、吐蕃聯兵入侵的史事。
詩寫回紇事,首聯卻從中宗朝名將張仁愿抵御突厥發端。“韓公本意筑三城”,韓公,即張仁愿,唐中宗時,受命攝御史中丞,總朔方軍事,防御突厥進犯。神龍三年(707),他于河北筑三受降城,自此突厥不敢南侵,朔方安寧。仁愿因功擢拜左衛大將軍,同中書門下三品,封韓國公,事見《新唐書·張仁愿傳》。唐代的三受降城,在黃河以北,以拂云祠為中城(在今包頭市西北),與東城(在今內蒙古托克托南)、西城(在今杭錦后旗鳥加河北岸)。相距四百里,首尾相應。張仁愿筑三城的本意是“擬絕天驕拔漢旌”,天驕,原指匈奴,《漢書·匈奴傳》:“胡者,天之驕子也。”本詩借指突厥。“漢旌”,唐人寫詩常用以漢代唐的手法,即指唐朝旌旗,拔漢旌,即入侵唐王朝疆域。全句意謂構筑三城本來準備制止其他少數民族統治集團的入侵。首聯贊美張仁愿,明說“韓公”,暗示諸將言外之意希望諸將能象張仁愿一樣,有力地抵御“胡人”。
頷聯直承首聯,繞回到題旨上來。“豈謂”,是就張仁愿筑三城的本意而言,筑三城本意是維護朔方安定,制止胡人入侵,豈能料到現在“盡煩胡紇馬”,朔方軍反而不斷地借助回紇騎兵的力量,因而伏下了回紇困擾中原的禍根。詩的第五句,直接發議論,指出“盡煩回紇馬”的惡果是“胡來不覺潼關隘”。潼關,本是險要的關隘,京師的重要屏障。借兵回紇是重大失策,養癰遺患,致使招來回紇、吐蕃連兵入寇的災禍,潼關已經失去關隘的作用。頸聯的下句,隱括一行《并州起義堂頌》:“我高祖龍躍晉水,鳳翔太原。”詩筆從回紇、諸將宕開,寫到高祖起兵太原的盛世。唐高祖李淵起兵晉陽,曾借突厥兵平定隋亂,奠定唐室基業。傳說唐高祖師次龍門,代水為之一清(見《冊府元龜》)。后來突厥也曾恃功進犯,唐太宗李世民賴英國公、衛國公輔助,用計挫敗突厥。詩句以唐高祖事引譬設喻,意謂唐代宗借回紇兵平定安史之亂,復興唐室,也應該依賴象英、衛二公那樣的將帥,有力地制止回紇、吐蕃的入侵。
尾聯收結到題旨上,醒明詩意。“至尊”,指當今皇帝代宗,“諸君”,即題上諸將。安史之亂雖然平息,出現了“中興”、“升平”的氣象,但是,邊患不絕,隱憂猶在,諸將怎能坐享“升平”之樂,獨獨讓“至尊”為社稷之安危而憂心忡忡呢?著一“獨”字,詩意深長,詩人責備諸將不能為代宗分擔憂愁之意,深蘊其中。
本詩議論的成分比第一首更重,然而詩人能注重情與理的交融,通過今昔對照,不著議論而議論自見,又用“豈謂”、“翻然”、“不覺”、“猶聞”、“獨使”、“何以”等詞語前后照應斡旋,增加詩的感情色彩,慷慨中含蘊藉,頓宕中見流暢,邵之湘評曰:“通首一氣搏捖”(《杜詩鏡銓》引)是很中肯綮的評說。詩的結尾值得注意,前面三聯,感憤時事,反復唱嘆,郁勃之氣回蕩詩中,至尾聯對諸將叮嚀再三,似責,似勉,所以王嗣奭說:“五章結語,皆含蓄可思。”(《杜臆》)真是言之者無罪,而聞之者足以戒,深得詩三百的神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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