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滕振國
漢時關塞重盧龍, 立馬長城第一峰。
日暮長河盤大漠, 天晴外部數疆封。
清時壁堠傳烽靜, 出塞山川作勢雄。
百萬控弦嗟往事, 一鞭冷月踏居庸。
康有為
本詩和前一首《過昌平城望居庸關》,都是光緒十四年(1888)夏歷八月,作者到北京應順天鄉試未中,出游明陵、長城時所作。從作者游蹤分析,本詩在后;原詩共二首,這里選析一首。
詩歌是詩人情志的外在形式,所謂“情動于中而形于言”;而這種情志,往往又是借某一事或物引發的,成語“觸景生情”就是這個意思。因此,一個詩人在同一時期、相似場合下創作多首詩歌,最難討巧,最難見好,也最需功力。蓋情事既近,難免意語雷同重復,徒取人厭。同樣道理,如有佳作,則非大手筆不可,以深厚功力收同中見異之效。本篇和《過昌平城望居庸關》就當作如是觀。
首聯“漢時關塞重盧龍,立馬長城第一峰”。盧龍,漢唐要塞,在今河北省喜峰口一帶,漢時屬右北平郡。因是匈奴南侵要道,武帝曾拜名將李廣為右北平太守,匈奴避之數歲,號其為“飛將軍”。“長城第一峰”指八達嶺。詩以議論開篇,與前詩通篇寫景,寓情于景的手法不同,顯得更為凝重。此聯前句寫史,有一種時間的縱深感;后句寫峰,空間上突兀而起。時空交叉,一深一高,筆力雄健,氣勢磅礴。接著四句寫景,因是立馬關山,俯視山川,與前詩的“望”中所見又大異其趣:“日暮長河盤大漠”,顯系“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名句化來,但俯視遠眺,視角不同,所以后者的重心是“直”、“圓”二字,而前者的“盤”字頗見精神。“天晴外部數疆封”,和“晴川歷歷漢陽樹”意境相似,只是“長城第一峰”遠比黃鶴樓為高,所以看得更遠,直可數清長城以北的疆界。“清時堡堠傳烽靜”和前詩“時平堡堠生青草”意思相同,冷峻峭利,暗寓諷刺。既然朝政渾噩,武備松弛,難敵列強的侵略,那么“出塞山川作勢雄”之句也就并非是單純的贊美,而伴隨著深沉的感慨,大有“風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異”的詠嘆。這四句,寫長河、大漠、疆封、堡堠、山川,是一幅壯美的塞上風光圖,尺幅千里,歷歷可數,基本是靜態的,不同于前詩寫景的隱約幽微和動靜結合,切合詩題,生動地體現了“立馬長城第一峰”的豪邁心情。尾聯是全詩的點睛之筆,也與首句呼應反襯。歷史上是“重盧龍”、“百萬控弦”,因此有令人神往的漢唐氣象;而今這一切都成了堪嗟堪嘆的“往事”,“傳烽靜”不是天下承平的結果,而是國勢日頹的原因。懷古思今,盛衰迥殊,則立馬關山的豪情嗒然喪之,只能“一鞭冷月踏居庸”,乘興而來,蕭然而歸了。顯然,這里的感情比起前詩的結尾來,顯得更加沉重。這種感情的變化,標志著作者思索的深入。因此,本詩雖也有精采的寫景之句,但全詩具有較濃重的議論、詠嘆的味道,更能體現作者思想家、政治家的特征。
總之,本詩寫景凝煉傳神,師法前人而別出機杼,筆力深厚且富有創新精神。全詩采用對比手法,古時的重視邊防和眼下的茍且偷安對比,山河的壯麗和統治者的腐敗對比,而貫穿其中的則是作者熱愛祖國、憂慮時局的強烈的愛國精神。詩歌有濃重的議論味,卻又不失形象性,兼有唐、宋詩的長處,而且對仗工穩,韻律妥貼,顯示了作者博采眾長的胸懷和自成一家的氣派,是一首思想性、藝術性完美結合的好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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