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莊·天仙子》花間詞原文|鑒賞|賞析|注釋|評點

其一

悵望前回夢里期^②，看花不語苦尋思，露桃花里小腰肢^③。眉眼細，鬢云垂，唯有多情宋玉知^④。

【注釋】

①《天仙子》：唐教坊舞曲。段安節《樂府雜錄》：“龜茲部，《萬斯年》曲，是朱崖李太尉(德裕)進。此曲名即《天仙子》是也。”②悵望：悵然相望。杜甫《詠懷古跡》之一：“悵望千秋一灑淚，蕭條異代不同時。”謝朓《新亭渚別范零陵詩》：“停驂我悵望，輟棹子夷憂。”期：約會。③露桃：蜜桃，生于露井邊的桃樹。唐高蟾《上高侍郎》詩：“天上碧桃和露種，日邊紅杏倚云栽。”王昌齡《春宮怨》：“昨夜風井露井桃，未央殿前月輪高。”杜牧《題桃花夫人廟》：“細腰宮里露桃新，脈脈無言幾度春?”④宋玉：戰國時楚國人，辭賦家，或稱屈原弟子，事頃襄王。他在《神女賦》、《登徒子好色賦》等作品中，多描寫美女，其對美女的了解可謂深矣，其情可謂多矣，故云此。

【評點】

這首詞寫主人公多情懷人的惆悵。

首句七字寫了心境、現在及將來。“悵望”是現在的情緒;“前回”是過去與女方的歡愛;“夢里期”是一種希望，即使不能有現實的歡合，在夢里能重溫一遍也是安慰。言辭懇切，情意深長。“露桃”三句，是主人公所懷念的女子形象素描。最后，以宋玉自喻，表示自己是能了解對方的，當然也希望對方知道自己，出言質樸，情致深厚。

其二

深夜歸來長酩酊^①，扶入流蘇猶未醒^②，醺醺酒氣麝蘭和^③。驚睡覺，笑呵呵，長道人生能幾何?

【注釋】

①酩酊：形容大醉。《晉書·山簡傳》：時人為之歌曰：“山公出何許?往至高陽地。日夕倒載歸，酩酊無所知。”②流蘇：帳上下垂的彩須或彩穗之類，這里借代帳子。③醺醺：醉酒者的酒氣。麝蘭：麝香與蘭香。

【評點】

這首詞是寫貴公子的醉態，流露出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的消極思想，但亦曲折地表現了當時社會給知識分子心靈上留下的創傷。這首詞寫得比較具體、生動。詞的前三句寫醉漢夜歸，可笑可樂，栩栩如生如見其人。后三句則寫酒后慨嘆，曠達人生、及時行樂的思想，俱從其笑聲、嘆聲中傳出。消極思想體現在醉漢身上，也很耐人尋味。尤其是詞中的人物刻畫，頗為后人稱道。李冰若曾在《栩莊漫記》中這樣評點：“此詞寫醉公子憨態如掬。”

其實，作者在《浣溪沙》(其四)中寫了“滿身蘭麝醉如泥”;在《菩薩蠻》(其四)中又寫了“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幾何”的慨嘆，這首詞則把二者都寫了。

其三

蟾彩霜華夜不分^①，天外鴻聲枕上聞，繡衾香冷懶重薰。人寂寂，葉紛紛，才睡依前夢見君^②。

【注釋】

①蟾彩：月光。傳說月宮有蟾蜍，故常將蟾代指月。霜華：霜花。白居易《長恨歌》：“鴛鴦瓦冷霜華重，翡翠衾寒誰與共?”②依前：雪本作“依然”。

【評點】

這首詞寫思婦秋思，即月夜相思。

首二句為思婦所感所聞。月色皎潔，霜華雪白，夜空大地渾然一色，就連遙遠的鴻雁聲也聽得見，境界清婉，女主人公的不眠之狀可見。第三句一“冷”一“懶”，寫出了女主人公的孤寂情懷。“人寂寂”與“葉紛紛”動靜相映，對仗成文，以動寫靜，加深了懷人的氣氛，是以環境烘托情懷。最后一句，十分逼真，剛合上眼睛就像以前那樣夢見了情人，可見思念之深。

全詞倒裝，寫夢醒所見、所聞、所思、所感。

其四

夢覺云屏依舊空^①，杜鵑聲咽隔簾櫳，玉郎薄幸去無蹤^②。一日日，恨重重，淚界蓮腮兩線紅^③。

【注釋】

①云屏：指屏風，用云母鑲飾的畫屏。晉張協《七命》：“云屏爛汗，瓊壁青蔥。”②玉郎：一般是為男子的美稱、愛稱。也作女子對丈夫或情人的愛稱。此處可當作后者意解。薄幸：負心、薄情。杜牧《遣懷》：“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幸，玄本《全唐詩·附詞》等均作“倖”。倖，“幸”的異體字。③淚界：指淚水雙流所印下的兩條紅線。界，有印的意思，此處作動詞用。《兩村詞話》：“詞用 ‘界’ 字，始于韋端己《天仙子》‘淚界蓮腮兩線紅’。”宋子京《蝶戀花》效之云：“淚落燕支，界破蜂黃淺’，遂成名句。”

【評點】

這是一首閨怨詞，寫被棄女子的怨恨。

首先夢見前事，歡樂無比，而夢醒后只有云屏依舊，一片空寂。“杜鵑”句語意雙關，既寫夢醒之后，簾外杜鵑聲的凄切，平添傷感;同時又以杜鵑聲的多情反襯玉郎的薄情，一去杳無信息，大有人不如物之感。結尾造語夸張，遣詞精細，直寫怨恨，與日俱增，淚流滿面。

況周頤在《餐櫻廡詞話》中評點：“韋詞運密入疏，寓濃于淡，如《天仙子》‘蟾彩霜華’、‘夢覺云屏’ 二首及《浣溪沙》、《謁金門》、《清平樂》諸詞，非徒以麗句擅長也。”頗為后代讀者稱賞。

其五

金似衣裳玉似身^①，眼如秋水鬢如云，霞裙月帔一群群^②。來洞口，望煙分，劉阮不歸春日曛^③。

【注釋】

①“金似”句：金如所穿的衣裳色彩，玉像她的膚色一樣光潔。②霞裙月帔：均為古時婦女服裝。古時后妃、貴妃穿的帔肩，繡花卉，長及膝，色彩鮮艷。③劉阮：劉晨、阮肇二人，此泛指所念之人。曛：日光和芳香襲人。又解為暖和。

【評點】

這首詞只是就題發揮，寫天仙等待劉郎之事。前寫天仙的形象，后寫終日洞口望歸。

湯顯祖評點韋莊這五首《天仙子》時說：“以上四首均佳，卒章何率意乃爾。豈強弩之末，江淹才盡耶?”但是李冰若在《栩莊漫記》中評點：“此首正合題目，唐五代詞詞意，即用本題者多有之，似非強弩之末也。”似有一定道理。此詞雖無深意，但形象柔美，群仙翩翩，兩“似”兩 “如”，俊俏如睹，江郎尚未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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