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霍然
寧、鎮(zhèn)、定陷,縣丞李向陽、典史全福皆能殉難;上海城破,亦惟典史楊慶恩投黃浦死。
唱徹臨江節(jié)士歌, 歌聲流憤滿關(guān)河。
如何為國捐軀者, 只是聾丞醉尉多?
貝青喬
這是作者貝青喬道光二十二年(1842)寫的《軍中雜誄》組詩中的一首。誄,累述死者功德以示哀悼,即今之悼辭。但這首詩并未囿于哀悼死者本身,而通過沉痛悼念三位壯烈殉國的節(jié)義之士,對那些貪生怕死、臨陣脫逃、置國家民族利益于不顧的丑類進行了犀利的諷刺和無情的鞭撻。
一、二兩句筆翰如流,抒寫出愛國者悲憤填膺之情態(tài)。臨江節(jié)士歌,《漢書·藝文志》載當(dāng)時有《臨江王》及《愁思節(jié)士歌詩》四篇,南朝陸厥合二而一,作《臨江王節(jié)士歌》,李白也曾以為詩題,中云:“壯士憤,雄風(fēng)生,安得倚天劍,跨海斬長鯨?”此題大都表現(xiàn)節(jié)義之士慷慨激昂的感情。此處之“臨江節(jié)士”,亦指本詩哀悼的李向陽、全福、楊慶恩等節(jié)義之士。道光二十一年(1841)十月,英國侵略軍攻陷寧波、鎮(zhèn)海、定海時,鎮(zhèn)海縣丞李向陽自縊殉國,定海典史全福大罵侵略軍,不屈被害。而浙江提督余步云卻貪生怕死、臨陣脫逃;次年(1842)六月,英軍進犯吳淞炮臺,兩江總督牛鑒聞風(fēng)逃遁,吳淞、上海相繼失守。典史楊慶恩憂憤交加,投黃浦江而死。這些以身殉國的節(jié)義之士皆有一腔悲憤無處傾訴,他們那堅貞不屈的靈魂多想痛痛快快地高歌一曲“安得倚天劍,跨海斬長鯨”式的《臨江節(jié)士歌》呵!而心靈深深為烈士的壯舉所震撼的詩人,亦唯有全身心地投入到這首詩歌中去,方能表達(dá)對烈士的痛惜哀挽之情。首句一個“徹”字,見出生者與死者、烈士與詩人心靈上的默契與相通。歌聲是心靈的波濤。詩人對捐軀者的哀悼,對侵略者的痛恨,對貪生怕死者的鄙夷,統(tǒng)統(tǒng)化作悲憤的怒潮噴涌而出。它不象那潺潺的溪水,委曲宛轉(zhuǎn),而如同排空的巨浪,一瀉千里,滌蕩著赤縣神州的錦繡山河,也撞擊著失陷地區(qū)每個有良知的中國人的心。次句“流”、“滿”二字與首句“徹”字相呼應(yīng),揭示了詩人所抒發(fā)的不是一己的哀思,而是蘊蓄在雄關(guān)、大河和炎黃子孫心中已久,一旦爆發(fā)出來就誰也阻擋不住的憤怒的洪流。
三、四兩句犀利如劍,以一個千古傷心的反問發(fā)人回味與深思。聾丞,出《漢書·黃霸傳》,漢黃霸為潁川太守,有許縣丞老而且聾,督郵欲逐之。黃霸說:“許丞廉吏,雖老,尚能拜起送迎,正頗重聽何傷!”醉尉,出《史記·李將軍列傳》,漢將軍李廣失官為庶人,隱居蘭田南山中,曾因夜行遭霸陵醉尉呵止。此處借其詞,指李向陽等下級小吏。詩人在沉痛悼念殉國烈士之際,提出了一個深刻的現(xiàn)實問題:為什么熱愛祖國、為國捐軀的人,只是李向陽、全福、楊慶恩這樣一些官職卑微的丞尉小吏居多?這一質(zhì)詢一針見血,切中清廷腐敗的實際。當(dāng)時浙江傳出一副對聯(lián):“紅鬼、白鬼、黑鬼,俱由內(nèi)鬼;將軍、制軍、撫軍,總是逃軍。”詩人說“聾丞”、“醉尉”,是用事,也是反語,用以對照、諷刺大官僚如牛鑒、余步云之流的狡獪貪生。它不是作者一人之憤,而是深受鴉片戰(zhàn)爭之害的億萬軍民對始則昏庸顢頇、繼而畏敵如虎的達(dá)官顯貴的共憤。全詩以反問收尾,留下了一個碩大的問號,留給讀者去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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