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jié)

原作神話意象和原型意象的再現

文學作品常常通過神話和原型意象來表達深刻復雜的思想感情和文化內涵，表現特定民族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藝術審美觀、思維方式、語言觀等，蘊含了民族文化心理的深厚積淀。文學語言是一種文化符號，作品的詞語能傳達一定的文化內涵，而且作品整體能傳達一種總體的文化寓意。不同民族的文學都有自己特定的神話和原型意象，西方文化富于宗教色彩，其文學作品中的原型意象有不少是宗教意象，包含了深刻的宗教體驗。譯者要深入全面地了解源語文化和譯語文化，深刻領悟原作神話和原型意象所包含的文化意蘊，力求通過譯語將其傳達出來。下面是英國詩人濟慈的Ode to Psyche和何功杰的譯文：

O Goddess！Hear these tuneless numbers，wrung

By sweet enforcement and remembrance dear，

And pardon that thy secrets should be sung．

Even into thine own soft-conched ear：

Surely I dreamt to-day，or did I see

The winged psyche with awakened eyes？

I wander'd in a forest thoughtlessly，

And，on the sudden，fainting with surprise，

Saw two fair creatures，couched side by side

In deepest grass，beneath the whisp？？？？？ring roof

Of leaves and trembled blossoms，where there ran

A brooklet，scarce espied：

‘Mid hush’d，cool-rooted flowers，fragranteyed，

Blue，silver-white，and budded Tyrian，

They lay calm breathing on the bedded grass；

Their arms embraced，and their pinions too；

Their lips touch'd not，but had not bade adieu，

As if disjoined by soft-handed slumber，

And ready still past kisses to outnumber

At tender eye-dawn of aurorean love：

The winged boy I knew；

But who wast thou，O happy dove？

His psyche true．

O latest born and loveliest vision far

Of all Olympus' faded hierarchy！

Fairer than Phoebe's sapphire-region'd star，

Or Vesper，amorous glow-worm of the sky；

Fairer than these，though temple thou hast none，

Nor altar heap'd with flowers；

Nor virgin-choir to make delicious moan

Upon the midnight hours；

No voice，no lute，no pipe，no incense sweet

From chain-swung censer teeming；

No shrine，no grove，no oracle，no heat

Of pale-mouth'd prophet dreaming．

O brightest！though too late for antique vows，

Too，too late for the fond believing lyre，

When holy were the hunted forest boughs，

Holy the air，the water，and the fire；

Yet even in these days so far retir'd

From happy pieties，thy lucent fans，

Fluttering among the faint Olympians．

I see，and sing，by my own eyes inspired．

So let me be thy choir，and make a moan

Upon the midnight hours；

Thy voice，thy lute，thy pipe，thy incense sweet

From swinged censer teeming；

Thy shrine，thy grove，thy oracle，thy heat

Of pale-mouth'd prophet dreaming．

Yes，I will be thy priest，and build a fane

In some untrodden region of my mind，

Where branched thoughts，new grown with pleasant pair

Instead of pines shall murmur in the wind：

Far，far around shall those dark-cluster'd trees

Fledge the wild-ridged mountains steep by steep；

And here by zephyrs，streams，and birds，and bees，

The moss-lain Dryads shall be lull'd to sleep；

And in the midst of this wide quietness A rosy sanctuary will I dress

With the wreath'd trellis of a working brain，

With buds，and bells，and stars without a name，

With all the gardener Fancy e'er could feign，

Who breeding flowers，will never breed the same．

And there shall be for these all soft delight

That shadowy thought can win，

A bright torch，and casement ope at night，

To let the warm Love in！

哦，女神，請聽這沒有音調的歌，

它來自甜蜜的苦思和親切的回憶，

請原諒，我竟把你的秘密唱給

你自己海螺般柔軟的耳朵聽：

難道我是白日做夢，或是睜開眼睛，

看見了你這長翅的普賽克女神？

我在林中漫游，心中一無所思，

突然間，我詫異得發(fā)愣，

我看見兩個生靈，肩并肩藏臥

在深草中，在竊竊私語的綠葉下，

花兒搖曳，溪水潺潺，

沒有人來此探看：

藍色的，銀白色的花朵和紫色花蕾，

沉著鎮(zhèn)靜，默默地飄著清香；

他們躺著平靜地呼吸，以草為床，

雙臂擁抱著，羽翼也相連；

嘴唇雖未接觸，但也沒有離遠，

仿佛睡神之手輕輕把他們分開，

當黎明女神愛戀溫柔的眼睛亮起來，

他們還準備繼續(xù)更多的吻愛。

我認識那位長翅的男孩，

但是，哦，幸福的鴿子，你是誰？

他的普賽克，真心相隨！

哦，你誕生得最晚，但也最美麗，

奧林帕斯山上的眾女神遠不如你，

他們已紅消艷退！皎潔的月神也遜色；

維納斯也難和你相比，雖是空中明燈；

你比他們都美，雖然你沒有殿堂，

也沒有堆滿鮮花的祭壇；

沒有童女唱詩班在半夜時光

為你美妙動人地吟唱；

沒有歌聲，沒有詩琴，沒有簫管，

沒有從裊繞的香爐中飄出的馨香；

沒有神龕，沒有園林，沒有神諭壇，

沒有嘴唇蒼白的先知熱情把你夢想。

哦，最明亮的女神！你生得太晚沒趕上

人們崇尚的古琴和古老的宣誓

那時，林中枝葉，空氣，流水和火光

都有神靈出現，都是神圣無比；

即使在今天，幸福的虔誠已遠離我們，

你那光輝明亮的羽翼依然在振蕩，

在失色的奧林帕斯山眾女神中間飛翔。

我憑靈感看見了你，憑靈感歌唱，

讓我做你的唱詩班，輕輕吟唱，

在深沉的午夜時光；

做你的聲音，做你的詩琴和簫管，

做你的馨香，從懸掛的香爐中飄香；

做你的神龕，你的園林，你的神諭壇，

像嘴唇蒼白的先知熱情地把你宣揚。

是的，我將做你的牧師，在我

那圣潔的靈府深處，為你建座殿堂，

那里，思想在愉快的痛苦中長出新枝，

像青松一樣隨風細語喃喃：

這些幽暗的叢林像長羽一樣覆蓋著

四周遠近荒野的重重高山；

這里的和風，溪流，百鳥和野蜂，

把躺在苔蘚上的林仙催入睡鄉(xiāng)；

在廣闊無垠的靜寂之中

我將為你裝飾起一座圣殿，

在大腦作用下產生的花環(huán)結構，

用蓓蕾、鈴鐺和不知名的星星，

還用園丁“幻想”所能想象到的一切本領，

培養(yǎng)鮮花，但品種永遠不同；

那里將有幽思所能獲得的一切溫柔

和歡欣，可以供你享受，

一把明亮的火炬，一扇窗扉晚間敞開，

讓溫情的愛神飛越進來。

在希臘神話中普賽克原是凡世的一個美女，與女神維納斯之子丘比特相戀。維納斯嫉妒其美貌，想阻撓其與丘比特的戀情。普賽克幾經磨難，終與丘比特結為良緣，自己也升入天堂，變成了美麗的仙子。原詩抒發(fā)了詩人對女神普賽克的贊美之情。原詩首節(jié)寫“我”心中珍藏著一段美好的回憶，sweet、dear表達了“我”對普賽克和丘比特的喜愛。“我”在夢中游蕩，無意間發(fā)現了熱戀中的普賽克和丘比特，作品通過視覺意象（winged Psyche、trembled leaves、blue，silverwhite and budded Tyrian、tender eye、winged boy）、聽覺意象（whisp'ring roof）、觸覺意象（coolrooted flowers）等描繪了一幅優(yōu)美的景色和普賽克與丘比特熱戀的場面。何譯“它來自甜蜜的苦思和親切的回憶”用“甜蜜”、“親切”傳達了“我”對普賽克和丘比特的喜愛，“深草”、“竊竊私語的綠葉”、“花兒搖曳，溪水潺潺”、“藍色的，銀白色的花朵和紫色花蕾”再現了原詩意象的視覺美和聽覺美?！八麄兲芍届o地呼吸，以草為床/雙臂擁抱著，羽翼也相連/嘴唇雖未接觸，但也沒有離遠/仿佛睡神之手輕輕把他們分開/當黎明女神愛戀溫柔的眼睛亮起來/他們還準備繼續(xù)更多的吻愛”生動地再現了普賽克與丘比特熱戀的場面，“真心相隨”準確地傳達了普賽克與丘比特之間真摯的愛情。

原詩第二節(jié)寫普賽克從凡人變?yōu)樘煜?，作品用一組排比否定句，強調普賽克作為晚到者在眾女神中地位最低。第三、五行中兩個Fairer分別放在行首，相互呼應，強調普賽克容貌出眾，力壓群芳。何譯保留了原詩由no引導的排比結構，“紅消艷退”強調普賽克美貌出眾，“堆滿鮮花的祭壇”、“裊繞的香爐中飄出的馨香”、“嘴唇蒼白的先知”生動地再現了原詩意象的視覺美和嗅覺美。

原詩第三節(jié)，O brightest！though too late for antique vows把Brightest放在行首，語氣強烈，表達了詩人對普賽克美貌的贊美。Too，too late for the fond believing lyre/When holy were the hunted forest boughs/Holy the air，the water，and the fire中too late與上節(jié)的latest相呼應，兩個holy前置，渲染了宗教色彩和氛圍。原詩第二節(jié)用了No引導的一組排比否定句，強調普賽克地位低下，第三節(jié)用一組排比肯定句與其形成對比，強調普賽克在詩人心中地位崇高，愿意為她奉獻上她理所應得的東西。視覺意象（palemouth'd prophet、thy lucent fans）、聽覺意象（whisp'ring roof）、嗅覺意象（thy incense sweet）抒發(fā)了詩人對普賽克的贊美之情。何譯保留了原詩的排比肯定句，“最明亮的女神”傳達了詩人對普賽克美貌的贊美，“神靈”、“神圣無比”用詞靈活。“你那光輝明亮的羽翼依然在振蕩”中“光輝明亮”與上文的“最明亮”相呼應，“我憑靈感看見了你，憑靈感歌唱”中“靈感”的疊用語氣強烈。

原詩第四節(jié)寫詩人從普賽克那里獲得了靈感、幻想和激情，他要用優(yōu)美的詩歌為她修建一座殿堂（fane），在這藝術的圣地里與普賽克進行精神的交流。darkcluster'd trees、mosslain Dryads、lull'd to sleep描繪了詩人所構想的精神家園安寧幽靜的氛圍。rosy sanctuary、wreath'd trellis、bright torch等意象生動地描繪了詩人幻想中的藝術圣殿，詩人憑借豐富的想象和聯想（With all the gardener Fancy e'er could feign），用如詩如畫的語言描繪了一個奇幻的藝術世界。何譯“細語喃喃”、“幽暗”、“催入睡鄉(xiāng)”再現了詩人所構想的精神家園安寧幽靜的氛圍?！皽厝帷薄ⅰ皻g欣”、“溫情”傳達了詩人想象中的藝術圣殿給普賽克帶來的幸福和歡樂。下面是英國詩人柯勒律治的Kubla Khan和何功杰的譯文：

In Xanadu did Kubla Khan

A stately pleasure-dome decree：

Where Alph，the sacred river，ran

Though caverns measureless to man

Down to a sunless sea．

So twice five miles of fertile ground

With walls and towers were gilded round：

And there were gardens bright with sinuous rills，

Where blossom'd many an incensebearing tree；

And here were forests ancient as the hills，

Enfolding sunny spots of greenery．

But oh！That deep romantic chasm which slanted

Down the green hill athwart a cedarn cover！

A savage place！As holy and enchanted

As e'er beneath a waning moon was haunted

By woman wailing for her demon-love！

And from this chasm，with ceaseless turmoil seething，

As if this earth in fast thick pants were breathing，

A mighty fountain momently was forced：

Amid whose swift half-intermitted burst

Huge fragments vaulted rebounding hail，

Or chaffy grain beneath the thresher's flail，

And'mid these dancing rocks at once and ever

It flung up momently the sacred river．

Five miles meandering with a mazy motion

Through wood and dale the sacred river ran，

Then reached the caverns measureless to man，

And sank in tumult to a lifeless ocean：

And'mid this tumult Kubla heard from far

Ancestral voices prophesying war！

The shadow of the dome of pleasure

Floated midway on the waves；

Where was heard the mingled measure

From the fountain and the caves．

It was a miracle of rare device，

A sunny pleasure-dome with caves of ice！

A damsel with a dulcimer

In a vision once I saw：

It was Abyssinian maid，

And on her dulcimer she played，

Singing of Mount Abora，

Could I revive within me，

Her symphony and song，

To such a deep delight'twould win me，

That with music loud and long，

I would build that dome in air，

That sunny dome！Those caves of ice！

And all who heard should see them there

And all should cry：Beware！Beware！

His flashing eyes，his floating hair！

Weave a circle round him thrice，

And close your eyes with holy dread，

For he on honey-dew hath fed，

And drunk the milk of Paradise．

忽必烈下了一道旨令，

在上都建造一座堂皇的歡樂宮：

那里有條阿爾夫圣河，流經

深不可測的大山洞，然后注進

見不到陽光的大海之中。

于是周圍十英里肥沃的土地，

用圍墻和塔樓把四周圍起；

這里花園處處，小溪彎彎，波光粼粼，

到處是芬芳的花兒開滿枝條，

還有古如山峰一樣的老樹林

擁抱著蔥翠草地，陽光幽幽。

但是，噢！那充滿浪漫色彩的峽谷

沿青山傾斜而下，穿過雪松林地；

荒野之地！永遠神圣，永具魅力，

黯淡的月光下常有一個女人出沒，

為她的鬼神情人哭泣！

有一股巨大的清泉從這深淵峽谷

不斷地翻騰喧囂著向外噴出，

宛如這大地在湍急地呼吸！

那斷斷續(xù)續(xù)地迅速噴出的飛瀑，帶出

一塊塊巨大的碎石片，像冰雹彈跳著，

或像谷殼在連枷之下飛揚：

在這些永遠跳躍的碎石之間

一條圣河瞬間奔騰而出。

五英里蜿蜒流動，宛如迷津，

穿過谷地，穿過森林，

進入一個深不可測的大山洞，

最后呼嘯著沉入無生命的海中：

在這呼嘯聲中忽必烈聽到

久遠的祖先預言戰(zhàn)爭的聲調！

歡樂宮的倒影

在水波中間浮動；

那里可以聽到諧和的樂音，

來自山泉，來自穴洞，

那是一個罕見的設計奇跡，

朝陽宮宇和冰凌穴洞連在一起！

我曾在幻覺中見到，

一位抱著古琴的少女：

她是一位阿比西尼亞姑娘，

一面彈著她的古琴，

一面唱著阿巴拉山之歌。

如果我能重新回想起

那支交響曲，能唱那首歌，

我將感到由衷的無比欣喜，

我會久久地高唱那首歌曲，

在空中建造起那座歡樂宮，

那座朝陽宮殿！那些冰凌山洞！

讓所有聽到那歌曲的人都會見到它，

都會驚奇地呼喊：當心！當心！

他那閃爍的目光，他那飄飛的頭發(fā)，

懷著既崇敬又害怕的圣潔之情，

閉上你的雙眼，圍著他繞行三圈，

因為他曾以甘露為食糧，

喝過天堂里的乳漿。

原詩描寫了大量的超現實神話意象。據詩人自述，該詩寫于詩人夢醒之后，描繪了其奇譎朦朧的夢中體驗。原詩首節(jié)描寫詩人夢中的“歡樂宮”（pleasure-dome）和“阿爾夫圣河”（Alph）的景象，measureless、sunless描寫山洞（caverns）和大海（sea）的幽深，與下文的bright、sunny形成暗與明的對比，富于視覺美。“歡樂宮”附近綠草如茵，繁花似錦，何譯用四字語“花園處處”、“小溪彎彎”、“波光粼粼”、“蔥翠草地”、“陽光幽幽”生動地再現了“歡樂宮”四周優(yōu)美的景色和靜謐的環(huán)境。原詩第二節(jié)描寫阿爾夫圣河在峽谷和森林中蜿蜒曲行，神圣而富于魅力，savage、holy、enchanted、haunted、demon-love渲染了一種神秘陰森的氛圍，富于柔美，何譯“永遠神圣，永具魅力”傳達了原詩神秘圣潔的氛圍。阿爾夫圣河一路奔騰咆哮，氣勢磅礴，turmoil、mighty、swift、burst、rebounding、flung up表現了一種壯美。何譯用“翻騰”、“喧囂”、“噴出”、“彈跳”、“飛揚”、“奔騰”等一組動詞生動地再現了原詩所描繪的阿爾夫圣河奔騰咆哮的磅礴氣勢。meandering、mazy、measureless描寫阿爾夫圣河蜿蜒曲折，奔流入海，何譯“蜿蜒流動”、“穿過谷地，穿過森林”再現了阿爾夫圣河蜿蜒前行的景象。阿爾夫圣河谷的景色如夢如幻，讓詩人浮想聯翩，聯想起古代的神話傳說，shadow、miracle、rare渲染了一種神秘色彩，何譯再現了原詩意象所描寫的夢幻神秘的景象。原詩第三節(jié)寫詩人在夢幻中仿佛聽到古代少女的琴聲，這來自“歡樂宮”的天籟之音如泣如訴，讓詩人如癡如醉，何譯“由衷的無比欣喜”、“久久地高唱”傳達了少女的琴聲帶給詩人的欣喜和愉悅。詩人迷離恍惚之中感受到一種神圣敬畏的體驗（holy dread），意象flashing eyes、floating hair富于視覺美。何譯“崇敬”、“害怕”、“圣潔”傳達了詩人神圣敬畏的情感體驗，“閃爍的目光”、“飄飛的頭發(fā)”再現了原詩意象的視覺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