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曲賦文·城外土饅頭》原文與賞析
王梵志
城外土饅頭,餡草在城里。
每人吃一個,莫嫌沒滋味。
本詩原見于阮閱 《詩話總龜》前集卷41《詼諧下》: “王梵志詩曰: ‘城外土饅頭,餡草在城里。每人吃一個,莫嫌沒滋味。’ 己且為餡草,當使誰食之?為易其后兩句云: ‘預先著酒澆,圖教有滋味。’”(引自 《東坡詩話》)本詩又見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前集卷56、惠洪《冷齋夜話》、陶宗義《說郛》卷81等,除 “每人”作 “一人”、“餡草”作 “豏草、“莫嫌”作 “莫言”之類個別文字有差異外,余皆全同。
詩人以巧妙形象的比喻,生動詼諧的語言,表達出他對死亡的看法,令人回味無窮。“土饅頭”,墳墓的欲稱。范成大 《重九日行營壽藏之地詩》: “縱有千年鐵門限,終須一個土饅頭。”《續仙詩·賣菜翁》云: “城市笑罵人曰: ‘有錢不買菜吃,盡作土饅頭去。’”《通俗編》卷2:“土饅頭,墓冢之瘦辭也。”可見 “土饅頭”之說實源自梵志詩。它以墳墓的外形酷似饅頭,故戲稱為 “土饅頭”。“餡草”,雖未明言為何物,但從“在城里”三字,已隱含城內亡人之意,亦即是說,城外的墳墓內埋葬著城里死亡者的尸體,不管你如何逐名營利、飛黃騰達,其最后的歸宿只能是一個一個“土饅頭”,也就不要計較有無滋味了。這里所用 “吃” 字有雙重含義,既說明人死之后要埋入墳墓,又能使人聯想起吃饅頭的形象,以與首句 “城外土饅頭”相呼應,巧妙地把人與死亡,人與饅頭的關系,更加緊密地融合為一個畫面,可謂妙用一字,全詩皆活。
一般說來,俗人之所以信佛,僧徒之勸誘人入佛,其契機端在“怕死”,輪回地獄,猶可畏懼。本詩正是就人皆怕死,而死亡終不可逃脫的心理狀態和客觀事實,以 “土饅頭”之調侃用語,使癡迷者開悟警醒,看開、看穿、看空、看無,以求超出生死的解脫。在王梵志看來,有生有死,生死不由個人決定,死亡亦無足畏懼,甚至 “死勝子生”。他說:“自生還自死,煞活非關我”(卷二); “輪回變動急,生死不由你”; “你道生勝死,吾道死勝生” (卷五)。因此,他覺得死亡如同“沒滋味”的事一樣,所以才把城里人戲稱為城外土饅頭的餡草,這里雖無佛門的說空說法,調笑亦猶如禪家斷喝,斷喝之下,自有法空在,詩中表現的思理與價值觀,與儒說殊異,不可調合。因此,本詩在演繹禪機上表現出尖新的風格,實為難得之作。
本詩一出,曾引起宋代僧俗人士的重視和議論。釋曉瑩《感山云臥紀談》卷上還記載圓悟禪師改詩的趣聞:建炎三年元日,圓悟禪師在云居嘗曰:“隱士王梵志頌‘城外土饅頭,豏草在城里。每人吃一個,莫嫌沒滋味。’而黃魯直謂‘己且為土饃頭,當使誰食?’由是東坡為易其后兩句:‘預先著酒澆,使教有滋味。’然王梵志作前頌,殊有意思,但語差背。而東坡革后兩句,終未盡余興。今足成四韻,不唯警世,亦以自警:‘城外土饅頭,豏草在城里。著群哭相送,入在土皮里。次第作豏草,相送無窮巳。以茲警世人,莫開眼瞌睡’”圓悟遂手書,以遺一書記,仍住萬年,號村僧者是也。從上述改詩,續詩之作,雖然從邏輯上更加符合思維規律,但其詩句卻不免有“直露”之嫌,與詩人原作的揶揄調侃詩風大相徑庭,由此不難說明王梵志詩在宋代產生過廣泛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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