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籍、寓言故事·烏鴉苦肉計》原文與賞析
昔有烏、梟,共相怨憎。烏待晝日,知梟無見,踏殺群梟,啖食其肉;梟便于夜,知烏眼暗,復啄群烏,開穿其腸,亦復啖食:畏晝畏夜,無有竟已。時群烏中有一智烏,語眾烏言:“已為怨憎,不可解救,終相誅滅,勢不兩全。宜作方便殄滅諸梟,然后我等可得歡樂。若其不爾,終為所敗。”眾烏答言:“如汝所說,當作何方得滅仇賊?”智烏答言:“爾等眾烏,但共啄我:拔我毛羽,啄破我頭。我當設計,要令殄滅。”即如其言。憔悴形容,向梟穴外而自悲鳴。梟聞聲已,便出語言:“今爾何故——故傷頭腦,毛羽毀落,來至我所?悲聲極苦,欲何所說?”烏語梟言:“眾烏仇我,不得生活。故來相投,以避怨惡。”時梟憐愍,欲存養畜。眾梟皆言:“此是怨家,不可親近。何緣養畜,以長怨敵?”時梟答言:“今以困苦,來見投造,一身孤單,竟何能為!”遂便畜養,給與殘肉。日月轉久,毛羽平復。烏詐歡喜,微作方計,銜干樹枝并諸草木,著梟穴中,似如報恩。梟語烏言:“何用是為?”烏即答言:“孔穴之中純是冷石,用此草木以御風寒。”梟以為爾,默然不答。而烏于是即守求空穴,詐給使令,用報恩養。時會暴雪,寒氣猛盛,眾梟率爾來集孔中。烏得其便,尋生歡喜,銜牧牛人火,用燒梟孔。眾梟一時于是殄滅。
《雜寶藏經》中有一篇名為《烏鴉苦肉計》的寓言故事,說的是一只“智烏”,用苦肉計騙取了“時梟”的“憐愍”(愍:同憫),得到了“畜養”,后來乘機用火燒死了眾梟。這則寓言旨在宣揚佛教的業報輪回說,也就是因果報應的思想,勸人行善持戒。
“昔有烏 (烏: 烏鴉)、梟 (梟: 貓頭鷹)共相怨憎”。這種 “共相怨憎”是由過去的業所規定的。“烏待晝日,知梟無見,踏殺群梟,啖食其肉; 梟便于夜,知烏眼暗,復啄群烏,開穿其腸,亦復啖食”。這種互相殘害,啖食其肉的行為也是過去的業所規定的。釋迦牟尼認為業力是眾生所受果報的前因,是眾生生死流轉的動力。貓頭鷹害怕白日,一到白日就要遭到烏鴉的攻擊; 烏鴉害怕黑夜,一到黑夜就要遭到貓頭鷹的殘害。它們這種“畏晝畏夜,無有竟已”的爭斗,互相怨憎與誅殺,使自己也生活在畏懼之中。這正如釋迦牟尼認為的人的生命、生存就是苦。這 “苦”,主要不是專指感情上的痛苦,而是泛指精神的逼迫性,即逼迫惱憂的意思。烏與梟之苦,是屬于佛 “四諦” 之一“苦諦” 中的 “怨憎會苦”。如果它們不停止殘害活動,按照佛的業報輪回說,它們還將受到惡報。佛教認為,根據眾生生前善惡行為的不同而有六道輪回。所謂六道輪回,是指地獄、鬼、畜生、阿修羅、人類、天。其中前三道稱三惡道,后三道稱三善道。最低的、最痛苦的是地獄,。最高的、最清凈的是天。佛教認為,眾生在善惡因果的嚴密關系中,修善的在六道中隨福業而上升; 作惡的在六道中隨罪業而下墮。如此上升下墮,死此生彼,生生延續,世世升沉,不斷在苦海中浮沉,在輪回中流轉,永無了期。只有皈依佛教,棄惡從善,虔誠修持,才能跳出六道的樊籠,求得超出生死的解脫。烏鴉與貓頭鷹在 “畏晝畏夜,無有竟已”之際,有兩條路可走,一是停止 “相誅殺”,化 “怨憎”為 “友好”和平相處,不為今生修來世; 一是繼續“相誅殺”,“有有竟已”,在苦海中沉浮,在輪回中流轉,永無休止。可是烏鴉沒有走和解的道路。當時烏鴉中的一個 “智烏”對眾烏鴉說: “已為怨憎,不可解救,終相誅殺,勢不兩全。”它根據對勢態的分析,認為 “宜作方便(方便: 主意、方法、計策。作方便:打個主意。)殄滅諸梟,然后我等可得歡樂。若其不爾 ,終為所敗。”不走與貓頭鷹和解的道路,提出了消滅那些貓頭鷹的計策。過去的業規定了烏與梟的怨憎,宿怨沒有消除,又將增加新的怨憎。烏鴉新的惡業又將為自己造成更大的惡果,并使與梟的怨憎加深。按佛教的十二因緣,“智烏”并不智,而是“無明”。由于它的愚昧無知,不懂得佛教的四諦學說和緣起法的道理,才想出違背佛的棄惡從善的教義而去殄滅諸梟的計策。惡業起于無明。
殄滅諸梟的計策,是實行苦肉計。智烏讓眾烏拔去自己的羽毛,啄破自己的腦袋,然后向著梟穴外 “悲鳴”。貓頭鷹看著 “智烏”頭破、毛落的樣子,問它: “今爾何故傷頭腦,毛羽毀落,來至我所? 悲聲極苦,欲何所說?”“智烏”告訴貓頭鷹說:“眾烏仇我,不得生活。故來相投,以避怨惡。”當時梟看了智烏的樣子。聽了它的悲鳴,知道了它來投是為了 “避怨惡”,就起了憐憫之心,產生了想收養它的念頭。其它貓頭鷹都說:“此是怨家,不可親近。何緣養畜,以長怨敵?”時梟卻不以為然地說: “今以困苦,來見投造,一身孤單,竟何能為!”“智烏”于是就被收容下來。“智烏”用苦肉計騙取了梟的憐憫同情,被收留下來,這是它殄滅諸梟計策走向成功的第一步。
日子一天天過去,智烏的傷養好了,羽毛也豐滿了,就開始實施殄滅諸梟的第二步計策。它銜來許多干樹枝和干草,鋪在貓頭鷹的洞穴里。貓頭鷹問它:“何用是為?”“智烏”回答說: “孔穴之中純是冷石,用此草木以御風寒。”智烏騙得梟的贊同,“梟以為爾”,這是“智烏”殄滅諸梟計策走向成功的第二步。這第二步為殄滅諸梟做好了物質準備—— 用干樹枝和干草鋪巢穴。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時機一到,殄滅諸梟的計策就會實現了。“時會暴雪,寒氣猛盛,眾梟率爾來集孔中”。這是殄滅諸梟的時機,“智烏”飛到牧牛人那里偷來一根燒著的柴火,帶到貓頭鷹的洞穴放起火來。洞穴里的干樹枝、干草,沾著火,便劈劈啪啪地燃燒起來。結果,貓頭鷹一個也沒逃出來,全都被燒死了。“智烏”殄滅諸梟的計策獲得了成功。
貓頭鷹受此殄滅的果報,按佛教的業報輪回說,是它前世惡業的報應,是罪有應得。從智烏對“畏晝畏夜,無有竟已”的勢態分析來看,如果不想方設法“殄滅諸梟”,烏鴉“終為所敗”。這表明梟的勢力大于烏,梟的惡業也大于烏,梟的惡果也應該重。諸梟被殄滅是它惡業的報應。
因果報應,有現報者,善惡始于此身,即此身受;有生報者,來生便受;有后報者,或經二生、三生、千生,然后乃受。諸梟被殄滅是現報,也是生報。因它的果因有今世之惡業,也有前世的惡業。“智烏”殄滅諸梟,也違犯了佛的“禁殺”的戒條。佛以慈悲為本,禁止殺生,它的惡業也必然受到惡果報應。“智烏”不是“智”,而是“無明”,它的行為表明,它不知曉佛教的四諦說與生報輪回說,由于它的無明,才導致殄滅諸梟的惡業;它的惡業,也必然導致惡果。《涅槃經》里說:“善惡之報,有影隨形,三世因果,循環不失。此生空過,后悔無追。”按照佛的業報輪回說,它不應設計殄滅諸梟,應設法與諸梟和解,解除怨憎,以修來世。《雜寶藏經》里還有一則《鸛雀銜草》的故事,其文云:“一鸛雀口中銜草,語諸鳥言:‘我等應當共相憐愍,集會一處而共住止。’爾時,諸鳥皆信其言,而來聚集。時此鸛雀伺眾鳥等一切行后,就他巢穴,啄卵飲汁,殺他子食。眾烏將至,更復銜草。眾鳥既還,見有此事,咸皆瞋責。而此鸛雀拒言:“我不!”時諸鳥輩知其諂欺,悉舍而去。”這則故事中的鸛雀,用“我等應當共相憐愍,集會一處而共住止”的諂媚之言,騙取諸鳥“來聚集”;又“伺眾鳥等一切行后,就他巢穴,啄卵飲汁,殺他子食”,違犯了佛教的戒律,遭到眾鳥拋棄,過上了離群索居的孤獨生活。這是對它惡業的果報。而眾鳥對鸛雀只是“瞋責”,“悉舍而去”,沒有像“智烏”殄滅諸梟那樣,致敵手于死地,表現了佛的慈悲心腸,寬忍的胸懷。按佛的業報輪回說,諸梟來生將會得善果。
這則寓言脈絡清晰,文辭簡賅。“智烏”和“時梟”兩個形象通過對答問話得以展現,著墨不多,卻如歷歷在目。“智烏”的狡詐使殄滅眾梟的計謀得逞,時梟不辨真偽,終至養疽成患,這也是這則寓言故事提供給人們的一個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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