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莎士比亞·十四行詩第一百四十八首》經典詩文賞析

唉，愛把什么眼睛裝進我腦里，

使我完全認不清真正的景象?

說認不清吧，理智又竄往哪里，

竟錯判了眼睛所見到的真相?

如果我眼睛所迷戀的真是美，

為何大家都異口同聲不承認?

若真不美呢， 那就絕對無可諱，

愛情的眼睛不如一般人看得真：

當然嘍， 它怎能夠， 愛眼怎能夠

看得真呢， 它日夜都淚水汪汪?

那么， 我看不準又怎算得稀有?

太陽也要等天晴方照得明亮。

狡猾的愛神! 你用淚把我弄瞎，

只因怕明眼把你的丑惡揭發。

(梁宗岱 譯)

十四行詩在文藝復興時期的英國極為盛行， 是當時最受抒情詩人青睞的一種詩歌形式。 愛情， 則是其中最常見的題材， 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似乎也不例外。 然而， 在附庸風雅的二、 三流詩人那里， 寫十四行詩只是一種時髦， 內容無非是談情說愛， 詩風浮夸、 矯飾。 莎士比亞卻與他們完全不同， 他用十四行寫愛情， 不僅具有深厚真誠的情感， 動人心弦， 而且還常常包含著深刻的人生哲理， 耐人尋味。

這首詩敘述的是詩人在愛 (也就是愛神丘比特) 的 “惡作劇”面前所產生的迷惘以及最后的頓悟。全詩大致分為前后兩部分。

在前面十二行里， 詩人步步深入地描寫了自己在愛情問題上的復雜心理活動： 先是迷惑不解， 感嘆自己為什么在愛情上往往判斷有誤，為什么自己得到的印象、 看法總與眾人的不相同。 繼而又試圖找出原因， 猜想也許愛使自己盲目了， 或者說， 眼睛雖然還能看得清楚， 但由于理智的喪失， 不能接受正確的目擊事實。接下來詩人自我寬慰，認為愛的目光有看不清、 看不準的情況不足為怪， 因為連天上那普照四方的太陽往往也要等到云開霧散、雨過天晴之時方能明察秋毫。

末尾兩句則可以說是前面部分的升華， 仿佛詩人恍然大悟， 一下子識破了愛神別有用心的惡作劇。愛神讓陷入情網的人一天到晚都淚眼模糊， 哪里還看得見真實情況，哪里還分得清美與丑。 這里表達的意思， 與中國成語里的“情人眼里出西施”似乎很有些相似。

在這首詩里， 詩人大概想告訴人們： 情愛常常是盲目的、主觀的、片面的， 對此應當有所警惕， 不要讓感情失去理智的控制， 不可被狡猾的愛神牽著鼻子走。除了這首詩，莎士比亞在第一百三十七首和第一百五十首十四行詩中，也都以不同的方式向讀者揭示了這樣一個人生哲理。

這首詩在寫法上頗有特色。詩人從眼睛看不清真實景象落墨，運用了一連串的疑問句，來描述自己的心理變化，寫得既細致、又曲折。最后兩行好似對愛神的質問，把全詩的情緒推向高潮，同時寓哲理于其中，頗能引起讀者的共鳴與回味。

(許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