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帕斯·烏斯蒂卡》經典詩文賞析

夏季連續(xù)不斷的太陽，

太陽連續(xù)不斷以及它的夏季，

所有的太陽，

唯一的，太陽的太陽，

已經成了僵硬的發(fā)黃的骨殖，

陰暗的變冷的物質。



巖石的拳頭，

巖漿的球果，

墓地，

不是大地，

也不是島嶼，

石山上落下的巖石，

堅硬的桃，

石化的太陽的點滴。



夜晚聽得見

水泉的呼吸，

甜水被大海騷擾而

發(fā)出的嘆息。

時間已晚，被劃上了綠道。

酒的黝黑身軀

沉睡于壇子里，

是一個更加烏黑更加新鮮的太陽。



在這里，深沉的玫瑰

是一架玫瑰色血脈的燭臺。

燃燒于海的深底。

在陸地，太陽把它熄滅，

慘白的石灰質的鏤空細工

仿佛是死亡竭力造成的欲望。



硫磺顏色的山巖，

高聳的灼熱石塊。

你是在我的身邊。

你的思想是烏黑的金黃的。

如果手伸出來

就會割下一串末觸動的真理。

下面，在閃爍的巖石之間

滿是胳膊的海去了又來。

頭昏目眩。光線飛落。

我瞧著你的臉，

我探視著深淵，

致命的死亡真是透明。



墓地， 天空：

我們的根子連結

于性器宮，連結于

埋葬了母親的破碎的嘴，

死者土地上的

雜交樹木的花園。

(王央樂 譯)

把浪漫主義的痛苦和超現實主義的奇幻現象結合起來訴說， 在“所有的太陽，/唯一的，太陽的太陽” “發(fā)黃”和“變冷”之時，這就是《烏斯蒂卡》在表現上的魅力。

白晝本是充滿陽光，生趣盎然的世界， 但帕斯卻用冷峻的語言，描繪出象征死亡的石頭的意象群，仿佛太陽也成了苦悶的“骨殖”，夏季中燃燒的是“墓地”氣息。黑夜本是萬物陰冷， 可恐怖的時分，但帕斯在沉寂的幻境中卻內心熱忱奔涌，能安安詳詳地于生存的座標上對“死”作橫向的思考，對“愛”作縱向的尋問，在縱橫交叉點上體察到“活”的意義依然如“酒的黝黑身軀/沉睡于壇子里，/是一個更加烏黑更加新鮮的太陽。”白晝與黑夜的相悖對比，直覺觀照與內在揭示的反常搭配，使情感的落差加大，寓意的力度增強，收到了只要“手伸出來/就會割下一串未觸動的真理”的事半功倍的效果。

帕斯在外視向內視的轉移中，時而是壓抑的象征，時而是崇高的隱喻，使詩行間出現了同貢戈拉極為相似的形象和同克維多極為相近的思想，復合的角度和眼光在人的“二難”處境上反復掃描，多側面地考證了渾濁的生存和透明的死亡的辯證關系，感到活火山般的狂戀和死火山般的妥協的輪回，才是循環(huán)千年而不可超越的熱情扼殺熱情的人生的“根子”。

這是一首感覺性很強的力作，在抒情上升中盤旋的哲意，不禁喚出了帕斯的另一警語： “在人體的黑夜里，/鱗鱗的白骨便是閃電。/世界，你一片昏暗，/而生活本身就是閃電。”

(華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