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田家·宋琬
野田黃雀自為群,山叟相過話舊聞。
夜半飯牛呼婦起,明朝種樹是春分。
“春江水暖鴨先知。”然而在山中,對嫵媚的春色最為敏感的,也許該是地上的小草、空中的鳥雀吧。
《野田黃雀行》,是個古舊的樂府詩題,我們的詩人大約是學問氣太足了,一見到田野里活蹦活跳、到處覓食的黃雀,就脫口而出用了這四個現成字:“野田黃雀。”不過,從后面“自為群”三字來看,詩人想創造的詩境,可一點兒也不古舊。你看那么多黃雀,春來了,它們也蘇醒了,想飛到剛剛掀掉冬天雪被的田地、尋找地上新冒出的嫩草葉;它們來得那么多、那么不約而同,雖然誰也不招呼誰,可誰的念頭都一樣。所以詩人遠遠看去,以為它們本是一“群”;再仔細一辨,噢,他明白了,原來它們哪里是一伙的,只不過為了同一個目標,才自然而然聚集到田野上、自然成群罷了。看來,春的氣息,真是鳥兒最先敏感到了。
接著,詩人的目光從景物轉到了人事上,鳥兒敏感,農村的人們又何嘗不呢?幾位老者正興致勃勃地走在山間的小道上,他們也并沒有什么事急著要做,只是想趁著這大好時光去拜訪拜訪久別的老友,敘敘舊情,拉拉家常;也順便舒活舒活筋骨,正是陶淵明所說的“閑暇輒相思,相思則披衣,言笑無厭時。”——于是當你靜聽時,從山上疏疏落落的茅屋里,就會有“山叟”們“話舊聞”時親切的話語和朗朗的笑聲,隱隱傳來了。
當然,老農們已經老了,春天來臨,對他們來說,只是多了活動的自由、多了新鮮的空氣罷了,然而對這個季節里的忙人,春天的意義便又不同了。你聽“夜半飯牛呼婦起,明朝種樹是春分”——過一陣大約就要用牛耕地了,所以主人對它格外的關照,夜里也忘不了多喂一頓。牛吃得飽了,微微地哼著,當家的又去喚正在酣睡的婦人:“喂,快起了,快起了!”——這時詩外一定還會有婦人那朦朧而渴睡的聲音吧:“干什么呀?還早呢!”“快起來吧!明天是春分,要去種樹,得趕緊準備準備啊!”——這呼婦聲,喚牛聲,低微的牛鳴聲,婦人的應答聲,在靜靜的夜里顯得格外的清晰。它和“雞鳴桑樹巔,犬吠深巷中”的詩句一樣,都帶著濃厚的田家氣息。而進一步引人遐思的是:山民們在春天的夜晚尚且如此忙碌了,那么白天呢?一定是“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了——短短的兩句詩里,蘊含了怎樣豐富的韻味啊!
讀到這里,你該明白了,這首詩的題目雖然是“春日田家”,而勾畫的,卻分明是“田家”的“春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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