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揚娜拉一首

——贈日本女郎

徐志摩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

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道一聲珍重，道一聲珍重，

那一聲珍重里有蜜甜的憂愁——

　沙揚娜拉！

（選自《志摩的詩》新月書店1928年8月版）

【賞析】

“沙揚娜拉”是日語“再見”的音譯。這首詩是徐志摩1924年隨印度詩圣泰戈爾訪問日本時所作。從字面上看，本詩所寫的是單純到不能再單純的分別，是說一聲“再見”。正是在這對短暫的再見的描寫中，顯示著詩人對女性的那種特有的繪意傳神的藝術功力。

一個“低頭”的動作，一個“一朵水蓮花”的比喻，三個“一聲珍重”的語調，構成短短的五行詩句。那一低頭的行告別禮的動作，像一朵半開的粉紅色的水蓮花經不起些許涼風的吹拂而微微一動，因嬌羞更顯出溫柔；那“一聲珍重”，“一聲珍重”的輕柔的告別的語調流動著蜜甜的憂愁。

臨別時的低首行禮，同時輕聲細語說幾句“沙揚娜拉”自是日本女性特有的禮節與表情，而從中深深體會到溫柔、嬌羞與蜜甜的憂愁，則多半是屬于詩人自己的獨有的感受。正是有了這種獨特而深切的感受，才能成就這首滿含著蜜甜的憂愁與纏綿的情調的離別詩。無論如何，詩人對于嫵媚動人的日本女性的感受與再現是同樣的出色。五個一，尤其是三個“一聲珍重”的排比，是帶著蜜甜的憂愁的輕柔的告別聲回環縈繞，不絕于耳；不勝涼風的水蓮般的比喻，使明麗流轉的動態美與音調美融為一體。一位送別的日本女郎的形態與神情被惟妙惟肖地表現出來，讀其詩真有如臨其境、如見其人之感。

（李文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