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嬌·題釣臺君房,侯霸字也。子陵有勗君房書》·張埜
釣臺千尺,問誰曾占斷,一江新綠?試拜先生眉宇看,何地可容榮辱?遙想當年,故人邂逅,以足加其腹。書生常事,可憐驚駭流俗。
應恨惹起虛名,平生正坐,誤識劉文叔。笑殺君房癡到底,燕雀焉知鴻鵠。萬疊云山,一絲煙雨,比得三公祿。高風千古,冷香聊薦秋菊。
此詞吟詠東漢嚴光隱居垂釣的釣臺,故址在今浙江桐廬縣富春山上,下臨富春江,是有名的山水勝地。嚴光字子陵,少時與光武帝劉秀同游學。劉秀即位后,嚴光卻隱姓埋名。后雖被光武帝詔至京城,但堅決不接受官職,退隱回鄉,長期耕釣于富春江上。此詞系作者游賞釣臺所作,他撫跡生慨,敬仰、懷念嚴光,所以,全詞完全以一種仰慕的感情,贊美嚴光的高士風范。
“釣臺千尺,問誰曾占斷,一江新綠”,釣臺是一座建在富春山上的高臺。“千尺”,極言其高峻壯偉。“新綠”,形容景色的秀美。登上高臺,詞人由眼前的秀麗景象,思接千載,自然地寫到嚴子陵,但沒有直接明點,而是采用問句方式:誰曾在這里占據美麗的風光?題目是“釣臺”,不點也是自明的。這樣寫,表明作者陷入了對過去的回憶之中,既飽含著深厚的感情,也喚起了讀者的注意。顯然,這三句以釣臺的高峻壯觀,臺前山水的清麗秀美,托出了當年嚴子陵在這里垂釣時優游自得、恬靜蕭散的高人形象。“試拜先生眉宇看,何地可容榮辱”,這兩句應是作者在釣臺上的廳堂里拜謁嚴子陵畫像時的感受。嚴子陵的形象眉目清朗,氣宇不凡,正顯示了他是一位不慕榮利、寵辱皆忘的高士,也使拜見他的人深受感染,一切名利之心頓時消失。下文緊承上面的意脈拈出最能體現嚴子陵高士風范的一件事來寫:“遙想當年,故人邂逅,以足加其腹。書生常事,可憐驚駭流俗。”《后漢書·嚴光傳》記載:光武帝詔嚴光入宮,暢敘友情,“相對累日”,“因共偃臥,光以足加帝腹上。明日,太史奏客星犯御座甚急。帝笑曰:‘朕與嚴子陵共臥耳。’”嚴子陵與光武帝雖是舊時朋友,但今天卻有君臣的巨大差別,而嚴子陵卻不把帝王之尊放在眼里,仍與過去一樣,以朋友看待光武帝,與他同床共眠時,竟然把腳放在他的肚子上。這是何等的高人風范。嚴光對此視作一件平常的小事,卻使世俗的人們感到驚詫不已。作者用“可憐”二字,表達了對“流俗”的鄙視。就這樣,詞的上片,通過描寫釣臺的環境景色,仰慕高人的風概名節,以及對其具體事跡的評贊,對嚴光狷介清高的人格作了形象的揭示和高度的贊揚。
下片另翻新意。“應恨惹起虛名,平生正坐,誤識劉文叔”,文叔,光武帝劉秀字。嚴子陵脫略勢利,只希望瀟灑江湖,自由地過日子,卻因為他少時與劉秀同游學,致使他后來多次被劉秀征聘,讓很多人知道了他,浪得“虛名”;所以他對此沒有絲毫的高興,卻認為這是“惹起”麻煩的起因,感到認識劉秀簡直是他平生的一個錯誤。“應恨”二字告訴我們,這是作者的猜度,但無疑是符合嚴子陵的性格和精神世界的。這與一般的勢利之徒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唯其如此,嚴光高潔耿介的品質更加彰明昭著,令人無限景仰。“笑殺君房癡到底,燕雀焉知鴻鵠”,前句仍用嚴光事。“君房”,侯霸字。侯霸在東漢初曾任尚書令、司徒,封關內侯。晉皇甫謐《高士傳》載:侯霸曾派遣侯子道奉書謁嚴光,嚴光在床上箕踞抱膝讀書,并說:“君房素。”子道說:“位已鼎足,不癡也。”嚴光說:“卿言不癡,是非癡語也!天子征我三乃來,人主尚不見,當見人臣乎?”詞以揶揄的口吻說,侯霸簡直太癡了,讓人覺得好笑。這是為什么呢?緊接著下句化用《史記·陳涉世家》“燕雀安知鴻鵠之志”語申足其意。那些飛得很低很近的燕雀,怎能理解翱翔于高空中的鴻鵠的志向呢。皇帝的征聘我都不接受,難道會接受你侯霸所給的名利?顯然,這是以“燕雀”和“鴻鵠”分別指喻侯霸和嚴光,對品質雅潔的高士給予了熱烈的頌揚,而對追名逐利的世俗之輩作了無情的嘲諷。作為一位迥異于常人的高士,嚴光有他自己的價值觀和生活目標。“萬疊云山,一絲煙雨,比得三公祿”,“三公”,指司徒、司空、太尉,是大臣中名位極顯者,而徜徉于“萬疊云山,一絲煙雨”中,盡情享受大自然的賜予,過著瀟灑閑雅的生活的隱士,比起俸祿雖然豐厚,卻要上希圣旨,下合流俗的三公來,卻要更加輕松愉快、自由恬適。最后,詞人以“高風千古,冷香聊薦秋菊”來總結全詞。前一句是對嚴光的直接贊美,后一句則用秋菊沁人心脾的清幽香氣來比喻其高潔的情操,表現出作者對高人的道德品行的崇敬仰慕之情。如此寫來,詞的境界提高了,余韻無窮,深耐咀嚼。
此詞的最大特色在于扣住歷史人物的犖犖大端來進行題詠贊美,具有比較濃厚的唱嘆的韻味,是一篇充滿抒情性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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