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調詞三首》古詩全文
【其一】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其二】
一枝秾艷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斷腸。
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
【其三】
名花傾國兩相歡,長得君王帶笑看。
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闌干。
《清平調詞三首》古詩賞析
根據晚唐五代人的記載,這三首《清平調詞》是李白在宮中宿酲未解,援筆立就的應制之作。太白才思敏捷、文采風流,后世傳為美談。
這組詩的寫法,的確很有特色。頭兩首寫名花美人。虛虛實實,實實虛虛,時而花喻美人,時而美人比花。詠花時暗喻美人,詠美人時又隱比名花。可以說是將花與美人合寫,既詠牡丹,又詠貴妃。然詩中都未點明,直到第三首,才點明所詠為“名花傾國”,但重點卻又是君王。這組詩寫得綺麗高華,寫花寫人都極傳神,堪稱生花妙筆。
第一首“云想衣裳花想容”句,過去一般都作“云似衣裳花似容”解。用“似”字來解釋“想”字,當然也可以,只是這樣一來便化神奇為陳腐,搞得這樣絕妙的詩句神韻全無了。其實這句詩,妙就妙在兩個“想”字上,而這兩個“想”字又妙在可解與不可解之間。若硬要加以解釋的話,這句詩的意思便可解作:“云想變作貴妃美麗的衣裳,而花想變作貴妃俏艷的容貌”。這樣一來,就把云和花擬人化了,整個詩句就活了。這里表面上寫云美花美,其實是寫人美,是說的貴妃的衣裳比云彩還要綺麗,玉容比花朵還要嬌艷。宋人蔡襄以為“云想衣裳”不可解,于是便將“云想”改成了“葉想”;不知改“云”作“葉”,便化虛為實,點金成鐵,味同嚼蠟,索然無味了。第二句“春風拂檻露華濃”,明寫的是牡丹花在春風的拂吹下沾露盛開,極寫牡丹之艷美;其實仍是暗寫楊妃。古人常把君王的恩惠比做春風雨露,這句仍是通過寫花來寫楊妃在君王寵愛下千嬌百媚,猶似沾露盛開的牡丹。此詩的最后兩句:“若非群玉山頭見,定向瑤臺月下逢”。群玉山和瑤臺皆是仙境,這兩句渾而寫之,既是寫花,又是寫人。即此花此人,只應仙境中才有,當然人是天仙,花是仙葩了。
第二首仍是名花美人合詠。第一句是以花喻人,其它三句皆是借典故直詠美人,寫法與第一首相反,是以人喻花。第一句“一枝紅艷露凝香”表面寫牡丹,其實乃詠妃子之艷美如紅艷凝香。第二句“云雨巫山枉斷腸”,有兩解。一種說法是美人不如名花,即巫山神女她比不上牡丹之美艷;另一種說法是說此句力贊楊妃之美,巫山神女若見了楊妃之美也會因嫉妒羞愧而“斷腸”。那么有哪位美人才可與楊妃媲美呢:“借問漢宮誰得似?
可憐飛燕倚新妝。”就是說,只有漢成帝時那位能做掌上之舞的著名美人趙飛燕新著麗服時,才能與楊妃嫵媚的姿態相仿佛。其實這一首是明為寫人,暗中寫花,即是說,紅艷凝香的牡丹在沉香亭畔婆娑的嬌姿妍態,連那只會行雨行云的巫山神女也自愧不如,只有舞姿多嬌的趙飛燕,才差可相比。《清平調詞》的頭兩首,是人花雙詠,相得益彰。但都未明言所詠的對象。只是到了第三首,才將“名花”、“傾國”點了出來,說明了題義。但這第三首的重點主要是寫“君王”——唐玄宗的。“名花傾國兩相歡,長得君王帶笑看。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闌干”。面對著傾國美人和名花,君王高興得喜笑顏開,他斜倚著沉香亭北的欄桿,微瞇起朦朧的醉眼,心中無限春恨閑愁,都飛得無影無蹤了。這里,詩人給我們畫出了唐玄宗沉湎于名花傾國賞心樂事中的一付醉態,雖無一字褒貶,然其春秋筆法已留在其中了。
《清平調詞》三首藝術水平的超妙,歷來交譽不絕,實是太白天才之一證。但此組詩有無譏刺,卻是長期以來爭論不休的一個問題。
宋人樂史《太白遺事》記載:“白既為此詞,太真嘗吟之。高力士終以脫靴為深恥,曰:‘始以妃子怨李白深入骨髓,何獨拳拳如是耶?’妃驚曰:‘何翰林學士能辱人如是?’力士曰:‘以飛燕指妃子,賤之甚矣’。妃頗然之。上嘗三欲命白官,卒為宮中所捍而止”。此雖為小說家言,但也是事出有因。
元人蕭士赟則認為,“云雨巫山”句諷刺更甚。他說:“《高唐賦》序謂神女常薦先王之枕席矣。后序又曰:“襄王復夢遇焉。此云‘枉斷腸’者,亦譏貴妃曾為壽王妃,使壽王未能忘情,是枉斷腸矣”。清人王琦,不同意樂史、蕭士赟諸人的意見,認為神女、飛燕是唐人詩中常見典故,況李白是新進之士,奉詔而作《清平調》,豈敢以宮闈曖昧之事諷刺玄宗,以召殺身之禍?王琦的意見,后人多不贊同。
我們細觀三詩,寓含諷刺之詞,確實很明顯。飛燕、神女故事,若用之他人,或許無意,但李白用之于楊貴妃,確實是別有用心。李白不僅在《清平調詞》的頭兩首詩中諷刺了楊貴妃,而且在第三首中還把唐玄宗寫成了一個玩忽朝政只系心于名花美人的昏聵之君。對楊貴妃、唐玄宗的諷刺,在李白其它詩中屢屢有之,并不限于這幾首。
如《宮中行樂詞》中說楊妃“宮中誰第一?飛燕在昭陽”。說玄宗“君王多樂事,還與萬方同”。如《古風》其五十八:“神女去已久,襄王安在哉?荒淫竟淪沒,樵牧徒悲哀”。又如《陽春歌》:“飛燕皇后輕身舞,紫宮夫人絕世歌。圣君三萬六千日,歲歲年年奈樂何?”可見,太白由楊妃想起巫山神女、飛燕皇后,絕非無故。
李白還曾把玄宗比做昏聵的楚懷王,聯系懷王襄王父子聚麀于陽臺的故事,怎能說是無意?至于說李白何以敢在唐玄宗和楊貴妃的面前譏其隱私,原因也很簡單。當李白作此詩時,他還“宿酲”未醒,他是憑著醉中的靈感和膽量將《清平調詞》三首一氣呵成。而且神女、飛燕一類的詞語又是唐人詩中的常用語,若不細究,一般人是看不出的。若一旦被識破,玄宗和楊妃銜恨李白,也不好明言。
范傳正《李公新墓碑序》中說:“玄宗甚愛其才,或慮乘醉出入省中,不能不言溫室樹,恐掇后患,惜而逐之”。溫室樹指宮廷瑣秘。西漢孔光官御史大夫,于朝省政事,對外守口如瓶。家人有問宮中溫室樹皆何木,光亦不答。李白之被逐,固然有種種原因,但他敢于在《清平調詞》等詩中道出宮闈隱私,恐怕也是一個禍因,盡管前人再三強調這三首詩是贊美楊妃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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