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馬嘶云,金戈揮日,人在芳皋。閱盡空華,英雄著眼,恨滿綈袍。
漫猜蜃海樓高,且聽個、松風海濤。試問東方,春華秋實,幾個蟠桃?
-----孫承宗
英雄失路,也不免悲慨無奈。孫承宗在抗擊清兵入侵的戰斗中由于多方掣肘而出師不利,加上魏忠賢奸黨的誣陷,不得不于天啟五年(1625)力請罷官,十月得允,從此在家鄉度過了四年的閑居生活。這首《柳梢青》詞抒寫了他在投閑置散中的憤懣和力求解脫的心情。
開頭兩句“鐵馬嘶云,金戈揮日”,追憶當年疆場鏖戰的情景,有辛棄疾《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詞“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之概。“揮日”典出《淮南子·覽冥》:“魯陽公與韓搆難,戰酣,日暮,援戈而?(揮)之,日為之返三舍。”春秋時楚國的魯陽公在作戰時嫌天色已晚,竟揮戈使太陽倒退九十里。詞人化用此典正切其奮戰不休之意。但緊接在這一鏖戰場面之后的卻是“人在芳皋”,這一反跌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心理落差,原本應該馳騁疆場的戰將如今卻徜徉于水邊林下,那份無奈與悵恨盡在不言之中了。上片后半的詞意即由此生發出來。詞人回顧投身抗清以來的經歷,不禁感嘆“閱盡空華”。“空華”語出佛典,意謂虛幻之花,《圓覺經》云:“此無名者,非實有體,如夢中人,夢時非無,及至于醒,了無所得,如眾空華,滅于虛空,不可言說。”在此國家的危急存亡之秋,詞人曾在前方浴血奮戰,全力撐持危局,而換來的卻是敵人的長驅直入,難怪他要發出如此浩嘆,竟至“恨滿綈袍”。“綈”,一種絲織物名,比較粗厚,“綈袍”,在此指戰袍。《詩經·秦風·無衣》云:“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此袍本應披掛于馳騁疆場的將士身上,而如今卻同主人一樣被拋擲閑置,它當然只能勾起主人的滿腔怨憤了。
如果說詞的上片為抒憤,那么下片則表現為對這種心境的超越。“漫猜蜃海樓高”一句將蓬萊、方丈、瀛洲之類的海上仙境一筆掃倒,“且聽個、松風海濤”則以大自然的天籟作為心靈的慰藉與寄托。結拍化用東方朔的故事,從永恒宇宙的高度來俯視塵世的變遷,那么所有的變化也就顯得微不足道了。《漢武故事》中曾記載侏儒在武帝面前指稱東方朔:“西王母種桃,三千歲一為子。此兒不良也,已三過偷之矣。”(《藝文類聚》引)詞人以對東方朔的詰問表達了人間的春華秋實相對于三千年一結果的蟠桃來說實在是太過渺小了。詞人在此試圖以此化解心中的愁悶怨憤,獲得精神上的超越與解脫,而人們從中卻能更深一層地感受到詞人內心的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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