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家
馬蹄踏水亂明霞,醉袖迎風受落花。
怪見溪童出門望,鵲聲先我到山家。
前兩句寫近景。以馬蹄切入展開畫面,起筆可謂突兀。馬蹄入詩,多寫其聲,這里卻寫其動--“踏”。本無美可言的馬蹄,卻給我們“踏”出了一個美的境界。蹄下是山間潺援的溪水,這是作者直接感知的實景。明霞在天,但不是詩人仰視所得。是在清清溪水倒映中間接所見。雖說投影清晰,這繽紛的霞光已是實景化虛。一經馬蹄踏水,水波激蕩,明霞散亂,天光水色,閃爍迷離,在虛實變幻中,自然生發出了光的萬千景象。這俯攝的特寫鏡頭,既包含了由靜而動的時間過程,更把天上地下的空間距離遙遠的兩種事物聚攏于馬蹄之下,造成了鏡頭中含有鏡頭的意趣。
接著,以醉袖打開了畫面。上句以馬蹄代馬,馬蹄下的一番景象,是來自人的主觀感受。這句則寫醉袖,以袖代人。兩句合成,一個醺醺然信馬而行的詩人形象,自在讀者的意會之中。林花因風而落,落而沾袖,花樹蔥蘢的美景,可以使人想見。這風和落花,具有化靜為動的妙用,使花樹具有動感。
這幅山行圖上,林木蓊郁。繁花點點,明霞一抹在天,清溪一派腳下,在習習風動、淡淡花香中,客子乘馬而來。詩人沒有正面表現自我,但這筆下的一切都涂染著詩人的主觀色彩,從中透露出詩人恬適的心境。
這幅畫面,情景相生,動靜相宜,有聲有色,包孕豐富,雖說盡在十四個字里,卻也不失完整。可是,詩人在第三句里,突然搖出了山路前頭溪童張望的鏡頭,開拓出了新的意境,“令觀者不能預擬其局面”(孔尚任語)。
這遠處山家景色是橫取攝入的,增加了畫面景深,造成了層次感。畫境因此而更深邃。童子出門望來者,包含著順接的兩個動作。“出門”和“望”,一快一慢,節奏不一。前者偏于形態,后者偏于神態。“出門望”這白描的一筆,雖是瞬間的行動,卻活潑潑地表現了久居山間、少見外人的孩童特有的好奇、好客的心理。
“怪見”這是詩人自寫。卻折光地映照出了溪童的神情??。這“怪”在詩人心里,是“奇怪”。這“怪”在溪童的目光里,是“驚怪”。這“怪”也布進欣賞者的懷抱中:踽踽山行,少有聲息,怎么會驚動了遠處山家呢?這近于懸念手法的運用,使詩意出現了曲折,更能引人入勝。
張而后弛,第四句作了釋疑,原來是“鵲聲先我到山家”。前三句里,對山鵲沒有任何交代和暗示,鵲聲多么近于畫外音。鵲聲給幽靜的畫面平添了許多生氣。山里少不了百鳥鳴囀,而鵲聲最使人敏感。山村人家因鵲聲而作出的反應,盡在情理之中。這鵲聲是溪童行為的直接動因,也是詩人由“怪”而“悟”這一心理過程變化的根據。鵲聲使得詩中人物一思一動有了合理性。
詩人山行驚鵲,鵲聲遠聞山家,在“怪見溪童出門望”之前,似乎聽而不聞。這表明詩人以全副精神入于山中秀色之中,使聽覺近于遲鈍了。目之所接,使詩人如此心馳神往,連鵲聲都已充耳不聞,足見景色多么動人。最后這一筆,使畫面更充實,更生動。并調動了讀者的想像力,用自己從生活獲得美的意象,補充著這令人心醉的山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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