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孫巨源
水涵空,山照市,西漢二疏鄉里。新白發,舊黃金,故人恩義深。
海東頭,山盡處,自古客槎來去。槎有信,赴秋期,使君行不歸。
宋神宗熙寧七年(1074)十月,蘇軾在楚州(今江蘇淮安)別孫巨源,作此詞。孫洙字巨源,揚州人。在諫院時,與王安石政見不合,乞補外郡,知海州(今江蘇連云港)。此年八月十五日離海州赴京任修起居注、知制誥。九月,蘇軾被命罷杭州通判,權知密州。蘇、孫二人曾會于潤州(今江蘇鎮江),并同至楚州相別。
上片用西漢二疏(疏廣、疏受)故事贊頌孫洙。二疏叔侄皆東海(海州)人。廣為太子太傅,受為少傅,官居要職而同時請退歸鄉里,得到世人景仰。孫洙曾知海州,故云“二疏鄉里”。作者別有《次韻孫巨源寄漣水李盛二著作并以見寄五絕》,其二曰:“高才晚歲終難進,勇退常年正急流。不獨二疏為可慕,他時當有景孫樓。”自注:“巨源近離海州,郡有景疏樓。”作者認為:海州人景仰二疏,曾為建造景疏樓,將來必定還會有景孫樓。對海州來說,孫洙和二疏一樣都是值得紀念的。“水涵空,山照市,西漢二疏鄉里”,三句說海州碧水連天,青山映簾,江山神秀所鐘,古往今來出現了不少可景仰的人物。前有二疏,后有孫洙,都為此水色山光增添異彩。“新白發,舊黃金,故人恩義深”。三句以二疏事說孫洙。二疏請歸,宣帝賜黃金二十斤,太子贈五十斤,公卿大夫、故人邑子設祖道,供帳東都門外,舉行盛大歡送會。(《漢書·疏廣傳》)“新”與“舊”二字,將二疏與孫洙聯系在一起。點明,這雖是發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但說的卻是眼前人。孫洙海州一任,白發新添,博得州人殷勤相送,這是老友在此邦留下的深恩厚義所致。此意與詩中所設想的“景孫樓”暗相關合。
下片以乘槎故事敘說別情。《博物志》載:近世人居海上,每年八月,見海槎來,不違時,赍一年糧,乘之到天河。見婦人織,丈夫飲牛,問之不答。遣歸,問嚴君平,某年某月日,客星犯牛斗,即此人也。這是傳說中的故事,作者借以說孫洙,謂其即將浮海通天河,晉京任職。“海東頭,山盡處,自古客槎來去。”“海”與“山”照應上片之“水”與“山”,將乘槎浮海故事與海州及孫洙聯系在一起。在作者的想象中,當時有人乘槎到天河,大概就是從這里出發的。但是,自古以來,客槎有來有往,每年秋八月一定準時來到海上,人(孫洙)則未有歸期。“槎有信,赴秋期,使君行不歸”。其中“有信”、“不歸”,就把著眼點集中在眼前人(孫洙)身上,突出送別。這里,一方面用浮海通天河說應召晉京,一方面以歸期無定抒寫不忍相別之情。
詞作所寫兩個故事似毫不相干,但用到海州,用在孫洙身上,兩件事就聯系在一起了。作者以這兩個故事為孫洙送別,既是對孫洙的贊頌,也體現了自己的不安情緒。在仕途上,作者與孫洙有著共同的遭遇,為了從政治斗爭的旋渦中逃脫出來,二人皆乞外任。而今,孫洙接到調令,即將返回朝廷,這不能不引起作者的思想波動。因為致君堯舜的理想尚未實現,有機會奉調晉京,這自然是值得慶賀的。但是歸期無定,前景難測,又不能不令人擔心。總的看,作者之不忍別,其中包含著仕途中的無窮憂患情思,不僅僅是“故人恩義”。讀這首詞,必須將作者的身世聯系在一起,才能較為切實地把握其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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