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性:
真性,乃不可知
“性”是中國哲學的核心范疇。在《論性》中,王國維用康德的知識論來分析傳統哲學中的“性”,認為“性”是知識的材質,所以不能從先天中了解,而從經驗上所得知的“性”,受到遺傳與外部因素影響,亦非它的本來面目。
王國維少年時便開始向往新學,但家中經濟條件有限,無法滿足他出國留學的愿望,只好離開家鄉到上海工作,就學于羅振玉創辦的東文學社。在此期間,他接觸到康德、叔本華的哲學思想,并立志從事哲學研究。在其治學初期,特別是1903~1907年之間,主要致力于哲學的研究。
1903年《教育世界》雜志刊出由王國維翻譯的英國哲學家西額惟克的《西洋倫理學史要》,其中對從上至蘇格拉底,下到康德、叔本華、尼采,對西歐各家、各派的倫理學說都有簡要評述。此外,王國維還對蘇格拉底、柏拉圖、雅里大德勒、康德、叔本華、尼采、培根、霍布斯、休謨、盧梭等哲學家作過專篇評述。對于當時不求甚解的譯風,他曾批評說:“此等雜志本不知學問為何物,而但有政治上之目的,雖時有學術上之議論,不但剽竊滅裂而已。”
在西方哲學中,王國維甚是喜愛康德、叔本華的哲學,并深受二人哲學思想的影響。
王國維在研究康德哲學時,因感到其文艱澀難懂,中途轉向叔本華,并幾乎全盤接受了叔本華的思想。王國維原先是想從康德那里獲取靈感,最終卻被叔本華吸引過來,他成了叔本華“悲觀主義”的信徒。
超越知識的“性”
王國維認為康德的知識論,將知識分為先天的知識和后天的知識,先天的知識和后天的知識都是知識,都具有確實性,但先天的知識具有普遍性和必然性,這是后天的知識所不具備的。那么,“性”是屬于先天的知識,還是后天的知識呢?
先天的知識能了解到知識的“形式”,后天的知識則能知道知識的“材質”,“性”屬于知識的“材質”范疇,所以所謂“性”,只能通過后天的知識來了解。但從后天的知識中得到的“性”,也不是真“性”。因為從經驗上知道的“性”,是受遺傳和外部環境影響之下的“性”,這并不是“性”的本來面目,所以,王國維選擇以不可知論來解決歷史上關于“性”的爭論,并斷言:“性之為物,超乎吾人之知識外也。”
人性是超出人們的知識范圍之外,所以王國維認為論性不過空論,他說:“人性之超乎吾人之知識外,既如斯矣,于是欲論人性者,非馳于空想之域,勢不得不從經驗之上推論之。夫經驗上之所謂性,固非性之本然,茍執經驗上之性以為性,則必先有善惡二元論起焉。何則?善惡之相對立,吾人經驗上之事實也。……故從經驗上立論,不得不盤旋于善惡二元論之胯下。然吾人之知識,必求其說明之統一,而決不以此善惡二元論為滿足也。于是性善論、性惡論及超絕的一元論(即性無善、無不善說以及可以為善、可以為不善說)接武而起。夫立于經驗之上以言性,雖所論者非真性,然尚不至于矛盾也。至超乎經驗之外而求其說明之統一,則雖反對之說,吾人得持其一,然不至自相矛盾不止。何則?超乎經驗之外,吾人固有言論之自由,然至欲說明經驗上之事實時,則又不得自圓其說而復反于二元論。故古今言性者之自相矛盾,必然之理也。”
對“性”的爭論毫無意義
歷史之所記述和詩人之所悲歌,都反映善惡二性的爭斗上,他說:“歷史之所紀述,詩人之所悲歌,又孰非此善惡二性之爭斗乎?但前者主紀外界之爭,后者主述內界之爭,過此以往,則吾不知其區別也。吾人之經驗上善惡二性之相對立如此,故由經驗以推論人性者,雖不知與性果有當與否,然尚不與經驗相矛盾,故得而持其說也。超絕的一元論,亦務與經驗上之事實相調和,故亦不見有顯著之矛盾。至執性善性惡之一元論者,當其就性言性時,以性為吾人不可經驗之一物故,故皆得而持其說,然欲以之說明經驗,或應用于終身之事業,則矛盾即隨之而起。余故表而出之,使后之學者,勿徒為此無益之議論也。”
于是,王國維得出論性只能在經驗的范圍內進行討論的結論,超出經驗的范圍則不可知了。后天的范圍可知,而先天的范圍不可知,這就是在論性過程中反映出來的不可知論思想。在先于經驗去觀察“性”時,必然會出現二律背反,性惡、性善的一元論主張同樣會陷于二律背反的境地,所以這樣的爭論毫無意義。
王國維用康德的知識論來分析人性,不可避免地得出不可知的結論,但他對“性”的解析,以及對傳統人性論大膽地進行質疑,展現了一種新的哲學視野,對傳統哲學起到了理論解構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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