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日尋春不見春,芒鞋踏遍隴頭云。
歸來笑拈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
---某 尼
此詩出自宋羅大經《鶴林玉露》。詩中寫某尼四出尋春,找不到春的蹤跡,歸來從枝上的梅花,忽悟春原來就在自己身邊,以此說明“道不遠人”,不應“道在邇而求諸遠”。某尼所悟,自孔、孟至禪宗,已屢有所言,但作為一首說理詩,能寫得如此生動、形象,確不多見。即使撇開哲理不談,作為一首單純的尋春詩看,也是一篇佳作。
全詩僅四句,分二層寫,上聯是求道,下聯悟道。前二句從時、空二個方面,分寫尋春之事,“盡日”言其歷時之久,“踏遍”見其行程之廣。南朝陸凱與范曄交善,自江南寄梅花一枝,兼贈詩:“折花逢驛使,寄與隴頭人。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作者因梅見春,故在詩中不說踏遍“塞北煙”、“嶺南霧”,而只提“隴頭云”。次句寫一個云游尼姑,竹杖芒鞋,出入于白云明滅之間,意境縹緲,風神超逸,詩中有畫。蘇曼殊名句“芒鞋破缽無人識,踏過櫻花第幾橋”,所表現的情景,與此詩極為相似。
上聯寫求春不得,從一“盡”字、一“遍”字,已聞山窮水盡之嘆,但下聯通過一“笑”字、一“已”字,表現了作者的頓悟,有柳暗花明之妙。正因為盡日不見、尋遍難覓,故一旦見春,喜上眉梢,一笑驅散了心頭的愁云。梅花獨冒冰霜,凌寒先開,無意爭春,只報春信,此詩卻說見梅而知“春已十分”,作者的喜悅之情,見于言外,并非當時真已春光爛漫了。末句與宋祁“紅杏枝頭春意鬧”(《玉樓春》),詞意仿佛。宋詞著一“鬧”字而境界全出,千古傳誦,相比之下,此詩末句要平淡得多。但寫紅杏可用“鬧”字,詠梅則絕不可。疏影橫斜、暗香浮動,方是梅的本色。“籬角黃昏,無言自倚修竹。”(姜夔《疏影》)前人詠梅,常譽之為一個冰清玉潔的美人,故寫梅而用“鬧”字,會貶低它的高格。“竹外疏花,香冷入瑤席。”(姜夔《暗香》)前人賞梅,無不為其清香所醉,故此詩用一“嗅”字,勾出了梅的精魂。在這“嗅”字之中,還流露出作者會心的喜悅、玩味不倦的感情。若改“嗅”為“看”,雖其意猶在,但神味索然了。
談道詩最易墮入理障,流于枯澀,這首詩卻寫得極其生動傳神。詩中的女尼,看來不是一個刻板、冷漠的出家人,而是一個天真活潑、充滿人生樂趣的少女,所以這首說理詩,寫得極其富于感情——這正是此詩藝術魅力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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