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嬌·書東流村壁①

【題解】

這首詞是作者在江西任大理少卿時所作。辛棄疾年輕時路過池州東流縣，結識了一位歌女。該詞上片述說自己故地重游，回憶當年曾與歌女在這里分別時的情景，感傷此時不得復見，隱隱含悲；下片用夸張的手法、貼切的比喻，承接上片回憶之感傷，脈脈含情，落筆卻清雅脫俗。因此，這首艷情之作寫得纏綿婉曲，哀而不傷，用健筆寫柔情，仿佛一幅一揮而就的寫意畫，的確與眾不同。

【原文】

野棠花落②，又匆匆過了，清明時節。刬地東風欺客夢③，一枕云屏寒怯④。曲岸持觴⑤，垂楊系馬⑥，此地曾輕別。樓空人去，舊游飛燕能說。

聞道綺陌東頭⑦，行人曾見，簾底纖纖月⑧。舊恨春江流不斷，新恨云山千疊。料得明朝⑨，尊前重見⑩，鏡里花難折。也應驚問：近來多少華發?？

【注釋】

①東流：即東流縣，在今安徽省東至縣東流鎮。②野棠：野生的棠梨，棠梨是一種野梨。③刬（chǎn）地：宋元詞曲習用語，無端，平白無故地。④云屏：云母鑲制的屏風。寒怯：形容才氣或才力不足。⑤觴（shāng）：中國古代的一種盛酒器具，器具外形橢圓、淺腹、平底，兩側有半月形雙耳，有時也有餅形足或高足，也稱其為耳杯。⑥系（jì）馬：拴馬。⑦綺陌（qǐmò）：繁華的街道。宋人多用以指花街柳巷。⑧纖纖月：形容美人的腳纖細。⑨明朝（zhāo）：以后，將來。⑩尊：同“樽”，古指酒器。重見：重新相見。?華發：花白的頭發。

【譯文】

野棠花兒紛紛飄落，匆匆之間又過了清明時節。東風仿佛欺凌著路上的行人過客，平白無故地把我的短夢驚醒了，忽然一陣涼氣越過屏風，向我的孤枕襲來，使人感到絲絲寒意，不禁有些氣力不足。在那彎彎曲曲的河岸邊，我曾與佳人舉杯暢飲，將老馬拴在垂楊柳下，在此地與佳人回憶曾經的歲月，然后依依離別。如今人去樓空，只有往日的燕子還棲息在這里，那時的歡樂，只有它們能作見證。

聽說在繁華街道的東頭，行人曾在轎車簾下見過她纖細如月的美足。舊日的情事如東流的春江水源源不斷，一去不回，新的遺憾又像云山一樣一層層疊加而來。我時常料想，假如將來有那么一天，我們在酒宴之上再相遇合，佳人她就會像鏡里的鮮花一樣，令我可以看見卻無法去折取。她應當也會驚訝地發問：近年來你又增添了多少白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