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溪沙·壬子春赴閩憲別瓢泉

【題解】

這首詞作于紹熙三年（公元1192）的春天。辛棄疾至此被罷黜，閑居上饒帶湖整十年。這一年重被南宋當局任命福建提點刑獄，因而在赴閩時寫下此詞。詞中體現了自己奉命出發時，對于出仕與繼續歸隱問題一直糾結不定的心情，表達了他既憂心國事，又怕依然不被重用而壯志難酬；如今違背當初歸隱決心，又唯恐被世人以“假隱士”恥笑的矛盾心理，進而揭示了當時南宋朝廷的黑暗。

【原文】

細聽春山杜宇啼①，一聲聲是送行詩。朝來白鳥背人飛②。

對鄭子真巖石臥③，赴陶元亮菊花期④。而今堪誦《北山移》⑤。

【注釋】

①杜宇：鳥名，又名杜鵑、子規。其鳴聲凄切，能使游人起思鄉之念。②白鳥背人飛：溫庭筠《渭上題三首》詩：“橋上一通名利跡，至今江鳥背人飛。”白鳥：一種水鳥。背人飛：上句所描寫的杜宇啼鳴猶如送行詩與這句的白鳥背人飛，都是不忍相別的意思。③鄭子真：漢時谷口人。這里是指作者回憶自己十年的田園生活。④陶元亮：陶淵明，字元亮，世號靖節先生，東晉末期南朝宋初期詩人、文學家、辭賦家、散文家，尤喜愛菊花。⑤《北山移》：即指《北山移文》，這是南朝齊代孔稚珪的傳世名篇。移文，所指的是文書的一種，與檄文相似。當時與孔稚硅同時代的周颙曾隱居北山，后來應詔出任海鹽縣令，期滿入京，再經北山之時。孔稚硅便假托山神之意，作此文聲討他，并借北山山靈的口吻，嘲諷了當時的名士周颙故作高蹈而又醉心利祿的行徑，不許他再到北山來，表現了作者對利祿熏心的假隱士的深惡痛絕。本詞中辛棄疾此時恰逢應詔出山，自然是異常高興的，并決心獻身于國，不再閑居上饒終了，可又唯恐被世人以“假隱士”恥笑。

【譯文】

仔細側耳傾聽，聽到了春山里傳來杜鵑的啼鳴，一聲聲哀婉凄切，就是一首首為我送行的詩篇，又仿佛是在盼著我早日歸來。早上飛來的白鳥，忽而背向我黯然飛去，似乎是在責怪我違背當初來此居住時的誓言而與其分離。

想當初，我真的很想效仿前人鄭子真，對著巖石坐臥，就此隱居山林，也想奔赴在陶淵明尋覓桃花源的路上，當與遍地菊花不期而遇，便就此終老田園。而如今我有幸應詔出山，從此再度出仕為官，不過，這恐怕要被人用《北山移文》來恥笑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