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棄疾·丑奴兒·書博山道中壁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qiǎng）說愁。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huán）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題解】《丑奴兒》，詞牌名，為雙調小令，四十四字，前后片各三平韻。

【注釋】1.博山：在江西廣豐西南三十里。2.層樓：高樓。3.強說愁：沒有愁而說愁，即無病呻吟。

【串譯】年少時不知道憂愁的滋味，總愛登上高樓。登上高樓，為寫新詞硬說自己滿懷愁緒。如今嘗盡人生的愁苦滋味，卻是欲言又止。欲言又止，也只能淡淡地嘆一聲：“好一個涼快的秋！”

【賞讀提示】這首詞是作者被彈劾去職、于帶湖閑居時的作品。在帶湖居住期間閑游于博山道中，卻無心賞玩當地風光。眼看國事日非，自己無能為力，一腔愁緒無法排遣，遂在博山道中壁上題了此詞。此詞通過“少年”時與“而今”的對比，突出地渲染了一個“愁”字，并以此作為貫串的線索領率全篇，表現了受壓抑、遭排擠、報國無路的痛苦，也是對南宋朝廷的諷刺與不滿。上片寫的是少年不識愁滋味，表達了一種深刻的人生感受。少年時代風華正茂，涉世不深，樂觀自信，對于人們常說的“愁”還缺乏真切的體驗。“少年不識愁滋味”是上片詞的核心。作者生長在中原淪陷區，不僅親歷了人民的苦難，也深受北方人民抗金斗爭精神的鼓舞；不僅自己有抗金復國的膽識和才略，而且認為中原是一定可以收復的。因此，他不知何為“愁”。為了效仿前代作家，抒發一點所謂的“愁情”，竟“愛上層樓”，無愁找愁。連用兩個“愛上層樓”，這一疊句的運用避開了一般的泛泛描述，而是有力地帶起了下文。前一個“愛上層樓”，同首句構成因果復句，意為年輕時根本不懂什么是憂愁，所以喜歡登樓賞玩。后一個“愛上層樓”，又同下面“為賦新詞強說愁”結成因果關系，即因為愛上高樓而觸發詩興，在當時“不識愁滋味”的情況下，也要勉強說些“愁悶”之類的話。這一疊句的運用，把兩個不同的層次聯系起來，上片“不知愁”這一思想表達得十分完整。下片寫而今“識盡愁滋味”。處處注意同上片進行對比，表現自己隨著年歲的增長，處世閱歷漸深，對于這個“愁”字有了真切的體驗。作者懷著捐軀報國的志愿投奔南宋，本想與南宋政權共建恢復大業。誰知不僅報國無門，而且還落得被削職閑居的境地，其心中的愁悶痛楚可以想見。“而今識盡愁滋味”的“盡”字極有概括力，它包含著許多復雜的感受，完成了整篇詞作在思想感情上的一大轉折。接著，又連用兩句“欲說還休”，仍然采用疊句形式，在結構用法上也與上片互為呼應。這兩句“欲說還休”包含有兩層不同的意思。前句緊承上句的“盡”字而來。實際生活中，喜怒哀樂等各種情感往往相反相成。過去無愁而硬要說愁，如今卻愁到極點而無話可說。后一個“欲說還休”則是緊連下文，因為胸中的憂愁不是個人的離愁別緒，而是憂國傷時之愁。而在當時投降派把持朝政的情況下，抒發這種憂愁是犯大忌的，因此在此不便直說，只得轉而言天氣，“天涼好個秋”。這句結尾表面形似輕脫，實則十分含蓄，充分表達了“愁”的深沉博大。

在藝術手法上，“少年”是賓，“而今”是主，以昔襯今，以有寫無，以無寫有，突出強調了今日的愁深愁大，有強烈的藝術效果。誦讀上片詞應在“少年不知愁”上著力潑墨。不知愁，是因為年少無知，涉世太淺，根本就沒什么人生的閱歷，而且為了玩深沉還要故意登高去尋找感覺，無愁找愁“強”說愁。上片的語態是回憶性的，要表現出年輕人尚欠成熟的一面，語勢可輕佻些。下片的語態是現實的，說眼前。在經歷承受了人生的各種滋味（識盡愁滋味）后，本來可以說愁，也有資格說了，反因為有諸多不便說明的“愁”而不去說了。整首詩是在訴說自己不同的人生階段的不同感受，吐字發音應盡量樸實真切，節奏是低沉型的，緩起慢行，只是到了結尾處的“卻道天涼好個秋”應體現話外之音、追求韻外之效。

“滋味”中的“味”字，不得兒化。

【斷句頓挫建議】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推薦名句】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