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維·山居秋暝

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

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

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

【注釋】1.暝：日落，夜晚。2.空山：幽靜的山。3.新：剛剛。4.竹喧：竹林中笑語喧嘩，也指竹子枝葉相碰發出的聲音。這里指洗衣姑娘的歡笑聲。5.浣：洗。6.蓮動：溪中蓮花動蕩，知是漁船沿水下行。7.隨意：盡管，雖然。8.歇：凋謝。9.王孫：原指貴族子弟，后來也泛指隱居的人，此處指作者本人。10.留：居。

【串譯】青山翠谷在一陣新雨過后，越發顯得幽靜，夜幕下，涼風習習，更令人感到秋意漸濃。明月照映著松林，泉水從石上流過。竹林中傳來洗衣少女們的歡聲笑語，蓮葉浮動，那是順流而下的漁船。盡管春天的芬芳早已逝去，我陶醉在這美妙的秋色中，依然向往長住。

【賞讀提示】詩的首聯：山是空空的，很容易讓人想到空曠、靜謐。作者受其母的影響較深，在作者的眼里，一切勝景浮名都不過是一“空”而已！傍晚時分，一切都迷蒙起來，淅淅瀝瀝的秋雨過后更是一片清冷的秋意！為全詩定下了恬淡、清新的感情基調，同時暗點了時間、地點。頷聯：“月”是入聲，“照”是去聲。聲調由低斂而趨向高放，與月光逐漸鋪灑松林的景況相容。下句前四字全為齒音，末尾“流”字是舌音，發音由細碎而圓轉，讓人仿佛聽到了月光照射下的清澈的泉水流經石上的潺潺之聲，像優美的奏鳴曲一樣響起，在空曠遼遠的山間傳得很遠很遠！作者眼中的明月不似蘇東坡筆下的“白露橫江，水光接天”那般豪邁奔放，卻是疏疏朗朗地從松葉之間傾瀉下來，似乎月光可以用心去數一數！“照”寫出月光傾灑的情態。“流”字卻化出了聲音。這不能不說作者精當的煉字功夫。在作者筆下，不僅勾勒出了一幅恬靜、淡遠的秋色晚景圖，還呈現出山水畫難以表現出的動態美、聲音美，這是由于他在音樂方面的造詣，因此作者更能精確地感受到自然山水音響的協奏。頸聯：從上聯的所見之景寫到所聞之景。先是聞到竹林中傳來的陣陣歡聲笑語，再帶出浣紗女子歸來的情景；蓮葉翻滾，傳來漁舟蕩水之聲，原來是漁人乘著月夜去捕魚。從不同側面寫出了山村居民淳厚、樸實、勤勞的品質。這種不見其人先聞其聲的寫法符合當時的生活實際，也陡增了詩的情趣和意味，激發了讀者的興趣和聯想。在靜寂的秋夜雨后，卻透露出一種濃濃的生活氣息。這種以動寫靜的寫法，更襯出山林的“空”和“靜”。清人王國維說得好“一切景語皆情語”，作者筆下的景色如此清幽、明凈、靜寂，正是作者內心世界的外化。由于母親的影響，作者面對人生的挫折和屈辱，常將自己的身心沉浸在佛教的精神王國中以求得超脫。由于作者的心境極為淡泊、寧靜，不含任何雜念，所以一草一木、一泉一石皆能打動作者的心，所見所聞皆是美之所在，形諸于詩則是空靈清凈、平淡之境。詩的尾聯，作者大發感慨，春草就隨它衰敗吧！如此清幽、恬靜、淡遠的秋景，自可以留住王孫去靜靜地欣賞品味，其實這是作者意在表明自己的人生志趣和追求。

該詩是寫秋色寫得最出色的一首，誦讀時注意體現從明月照、清泉流的“靜”和“幽”到浣紗女陣陣笑聲、蓮動漁舟的“動”“鬧”之間轉場的銜接和過渡，加強對比和渲染，將山間秋色之美做足，以達到人留芳處、常享秋色的愿望。

【推薦名句】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