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劉三、天梅

東來與慈親相會，忽感劉三、天梅去我萬里，不知涕泗之橫流也。

九年面壁成空相［1］，萬里歸來一病身［2］。

淚眼更誰愁似我？［3］親前猶自憶同人［4］。

題解

此詩系從劉三所藏曼殊手札中抄出。原無題，柳亞子所編《蘇曼殊全集》（北新本）以序為題。今用文公直《曼殊大師全集》所擬之題。考察曼殊是年2月偕劉師培、何震夫婦東渡日本，尋訪庶母河合仙，得遇。1907年6、7月間，曼殊自日本與劉三的復(fù)函中如是寫道：“今惟吾母、吾姐與曼三人形影相依而已。附寄一絕，曼不能作詩，乞為教正復(fù)我，感甚！”由此推之，此詩似當(dāng)作于該年的2月至7月之間。劉三（1890—1938年）——原名鐘彭，字季平，號江南，排行第三，故又號江南劉三。1903年曼殊在日本成城學(xué)校時同學(xué)，1905年又在南京陸軍小學(xué)同事。傾心革命，曾因秘密收葬清末民主革命宣傳家鄒容之遺體而贏得“俠士劉三”之美名。劉三與曼殊彼此交厚，來往甚密，曼殊經(jīng)濟(jì)困難，時時得劉三資助。故曼殊一向?qū)⑷暈椤爸骸保M請其為己作傳，嘗懇言道：“知我性情遭遇者，舍兄而外，更無他人矣。千萬勿卻。知己之言，固不必飾詞以為美，第摹余平生傷心事實可耳。”（1907年12月4日復(fù)劉三信）

高天梅（1877—1925年）——高旭的字，號劍公，初號江南快劍，繼號鈍劍，又號慧云、慧子，江蘇金山張堰鎮(zhèn)人。為南社的重要發(fā)起人之一，后又加入國學(xué)保存會。昌言革命，為宣揚(yáng)民主革命盡心肆力。詩風(fēng)遒健，尤以假托石達(dá)開之詩二十首為時人所爭誦。1906年與曼殊相識，以后時有書信往還。高天梅所著《愿無盡廬詩話》 有論及曼殊的詩作。

東來與慈親相會——“慈親”即指河合仙。1907年2月13日，曼殊跟劉師培、何震夫婦自上海東渡東京數(shù)月。其間時往義母河合仙（日本人，曼殊父親蘇杰生首妾）處留居。關(guān)于會面的一些情況，河合仙在1907年初秋寫的《曼殊畫譜·序》有述及：“吾兒……早歲出家，不相見者十余年，彈指吾兒年二十四矣。去夏始得卷單來東省余，適余居鄉(xiāng)，緣慳不遇，今夏重來，余白發(fā)垂垂老矣。”

注釋

［1］面壁——面對墻壁，默坐靜修。原指南天竺僧人菩提達(dá)摩面壁9年修行成佛，事見釋普濟(jì)《五燈會元》卷一：初祖菩提達(dá)摩大師，“寓于嵩山少林寺，面壁而坐，終日默然，人莫之測，謂之壁觀婆羅門。”此指艱苦修行。空相——佛教名詞。佛教認(rèn)為一切客觀存在的事物皆為“因緣和合”所構(gòu)成，本身并不具有任何質(zhì)的規(guī)定性，亦非獨立存在的實體，是“無自性”的假象，故稱之為“空”或“性空”。此句意謂自己出家為僧。按：《蘇曼殊全集》（北新本）在詩后有原注：“余出家剛九年。”但自柳亞子“得到了正確的報告”之后，各本都把這一原注刪去，至于“九年”依柳亞子所見，屬于虛指。關(guān)于曼殊出家的時間，各說有異。《潮音·跋》作12歲（1895年）, 《斷鴻零雁記》作14歲（1897年）; 《燕子龕隨筆》作17歲（1900年）之前；柳亞子《重訂蘇曼殊年表》作20歲（1903年）。如果按照這條原注的時間計算，當(dāng)以陳去病《與柳亞子論曼殊身世函》 所推斷的16歲為妥。

［2］一病身——曼殊自小體弱多病，以后又痛飲暴食，故體質(zhì)極差。對此《斷鴻零雁記》間有記述。當(dāng)“三郎”到日本會義母河合仙時，乳母“忽仰首，且撫余肩，曰：‘傷哉！不圖三郎（曼殊小名）羸弱至于斯極！”又，姨氏亦“徐徐嘆曰：‘哀哉三郎……較兒時消瘦耳。” 因《斷鴻零雁記》系自傳體小說，故可作“紀(jì)實”之作參讀。

［3］淚眼更誰愁似我——語重見《雙秤記·序》:“燕子龕中，淚眼更誰愁似我？” 更誰，還有哪一個？

［4］同人——志趣相同的人。指劉三、天梅。同，一本作“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