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戲謔思辨”,很多人理解為:故意用一種將矛盾雙方“顛倒”的方法,使之“正話反說”“反話正說”。換句話說,就是用一種調侃、戲弄、嘲笑的方式,來表現(xiàn)莊重的真理;或者是用敬重、褒義的語調,來贊揚某種反面角色。
對于一些普通人來說,一般可以看到事物內部爭議的一面,或正面或反面。但是對精通中西辯證方法的錢先生來說,他的一雙慧眼就很容易看到事物的本質,這便是事情的正反兩面。錢先生曾說,事物的正?,F(xiàn)象便是一種正反兩面的轉化。錢先生的智慧常常是以一種比較戲謔的審美態(tài)度,把人們常見的在外的金玉翻過來,把其內的敗絮展現(xiàn)出來?!秾懺谌松吷稀肥清X先生的思辨代表作,他在這里進行了充滿智慧的調侃、揶揄、嘲諷、詼諧、戲弄,乃至挖苦、譏笑等喜劇美感,使讀者在讀文章的時候往往發(fā)出會心的笑聲。
《寫在人生邊上》是錢先生的一部散文集。這些散文最早是在1939年以“冷屋隨筆”為名系列發(fā)表的。錢先生在寫這些隨筆的時候大部分采用的都是“戲謔思辨”的方法。譬如《釋文盲》,按正常思維來講,那些研究文學的人自然是精通文學的專家,但錢先生卻說:好多文學研究者,對于詩文美丑高低,竟然毫無欣賞鑒別,成了一種特殊的“文盲”。錢先生就把文學專家“翻”了過來,稱其為審美鑒賞的“文盲”。再如《談教訓》當中,一般人都認為常常在臺上教訓別人的都是道德家,但錢先生卻把這種一般想法給倒了過來,讓那些“道德家”露出了“假貨”的真面目,他說:“自己有了道德而來教訓他人,那有什么稀奇;沒有道德而也能以道德教人,這才見得本領。”借褒來貶。
錢先生“戲謔思辨”中最痛快的嘲諷,就是喜歡把鍍金的一面翻過來,讓讀者看到它生銹的背面。很多人說這是錢先生的一種惡作劇心理,當然我們也不否定,這可能是他作為一個老頑童的表現(xiàn)。思辨的智慧其實不僅是“正中見反”,也表現(xiàn)為一種“反中見正”。就像錢先生在《一個偏見》中所說到的一樣,在人們的常識中,偏見本來是真理的反面,是錯誤之見。但錢先生卻告訴讀者,真理常常就是偏見,而偏見又常常是真理。在他的思維中,智慧的代價是矛盾。錢先生非常善于發(fā)現(xiàn)矛盾,駕馭矛盾,轉化矛盾,以矛盾為思辨的動力,并且用“戲謔思辨”,把矛盾轉化成喜劇性的矛盾,讓笑從智中來,也讓智在笑中往。
《寫在人生邊上》的“戲謔思辨”,表現(xiàn)出了一種“巧智”。錢先生通過異常的想象,尋找到了事物之間隱秘而奇妙的聯(lián)系。就好像《窗》一樣,窗本身并沒有矛盾,但錢先生把窗與門相比較的話,就構成一對矛盾的存在。于是他就在窗與門的對比中展開思辨,在很多人的認識中,門要比窗重要,但錢先生卻在另一個層面上發(fā)現(xiàn)窗的其他好處。譬如說后開的窗與先開的門相比,代表了人類進化的更高階段;因為門是實用的,而窗卻是一種享受,一種奢侈的存在和象征。然后,錢先生又用戲謔的筆調引經據典:從前門進來的,雖經丈人同意,但只是形式的女婿,還須小姐同意;而從后窗爬進來的,才是她們真正的情人。
錢先生的這種“戲謔思辨”的來源,最終還要歸結于他對藝術的認識。他的頑童天性在潛意識里的種種惡作劇沖動,借著審美的藝術活動,慢慢地轉化成了充滿智慧的笑聲。也只有在這種精神完全自由、心靈完全放松的審美游戲中,錢先生的“戲謔思辨”才能達到極致。
大多數(shù)國人的性格是不太喜歡思辨的,中華民族的文化性格比較傾向于善感悟短思辨。人們的心靈需要不斷地開闊,越是縝密的心思才能容納更豐盈的智慧。該思考人生的時候就去思考,該認真總結自己的時候就認真總結,這樣的話,人生才會變得更加值得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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