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沂孫（約1230～1291），字圣與，號碧山，又號中仙，因家居玉笥山，遂又號玉笥山人，祖籍會稽（今浙江紹興）。工文辭，好交游。宋亡時，王沂孫曾與唐玨、周密等結社賦詞，以抒亡國之悲。元世祖至元年間，王沂孫迫于無奈一度出為慶元路學正，但不久即辭官。晚年常交游于杭州、紹興間。其辭章法縝密，頗具個性。今存有詞作六十余首，輯為《碧山樂府》集，或稱《花外集》。

眉嫵·新月

【原文】

漸新痕懸柳，淡彩穿花，依約破初暝。便有團圓意，深深拜 ^① ，相逢誰在香徑。畫眉未穩。料素娥、猶帶離恨。最堪愛、一曲銀鉤小，寶簾掛秋冷。

千古盈虧休問。嘆慢磨玉斧 ^② ，難補金鏡。太液池猶在，凄涼處、何人重賦清景。故山夜永。試待他、窺戶端正 ^③ 。看云外山河 ^④ ，還老盡、桂花影 ^⑤ 。

【注釋】

①拜：此指婦女拜新月，為古時民俗。

②慢磨玉斧：據唐段成式《酉陽雜俎》卷一《天咫》載：太和中，鄭仁本表弟與王秀才游嵩山，遇一人，言月乃七寶合成，其凸出處常有八萬二千戶在修補，他即其中之一，還打開包袱亮出斧頭、鑿子等工具。后來遂有玉斧修月的傳說。

③端正：指圓月。

④云外山河：暗指遼闊的故國山河。

⑤桂花影：指月影。

【譯文】

冉冉升起的新月如眉痕懸在柳梢，淡淡的月彩穿過花樹，隱隱約約劃破了初降的昏暝。看著這新月便生出團圓之感，閨中人更是對它深深禮拜，可我能和誰相逢在香徑？看新月如秀眉還沒有畫完，想必是月中嫦娥還帶著離恨。最叫人憐愛的是，這彎新月像一曲小小銀鉤，于秋夜掛著閨人的寶簾，分外清冷。

休要去問千古以來月兒的盈虧變易，可嘆的是，任我慢磨玉斧，也難以修補殘破的金鏡。長安故都的大液池依然還在，但到處是荒蕪凄涼，何人能重新賦寫昔日的清景？在這故鄉漫漫的長夜里，期待它破鏡重圓端正地照我門庭。再看云外遼闊殘破的河山，見到的還是桂花衰老舊影。

【鑒賞】

本詞大致為詞人在南宋亡國前后所作。從表面看，本詞好似詠新月，實則是詞人借詠新月抒亡國之痛。

上片重在描寫新月。起首“漸新痕懸柳”三句，詞人用“懸柳”的比喻、“淡彩穿花”的形容，生動地描繪了“依約破初暝”的新月初升時的柔美與清新，而“依約”二字則間接點出“月滿則虧”的規律，暗示人間也如月亮一樣，興衰有定，不能逆轉。“便有團圓意”三句，詞人直言其對家國兩團圓的期盼，其中，“深深拜”一句進一步深化了這種期盼。至此，全詞的基調已由起始的清新優美轉為委婉凄清。“畫眉未穩”三句，詞人便借嫦娥的“離恨”反襯人間的悲苦蒼涼。最后，詞人用“一曲銀鉤”形象地寫出新月之纖小，用“寶簾掛秋冷”抒發自己對新月的愛憐之情。

下片重在抒發悲國之情。第一句便直接點題，讓人休問“千古盈虧”，緣何？因為“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暗寓面對國土淪喪，詞人卻無能為力的悲嘆。其后，“慢磨玉斧”兩句，詞人化用“玉斧修月”的傳說，慨嘆無論玉斧怎樣“慢磨”，也無法補圓“金鏡”，實際上這是詞人在哀嘆祖國山河淪喪之后再也無法收復。“太液池”四句，詞人用想象進一步強化悲傷沉痛的基調。最后“看云外山河”三句出自《酉陽雜俎》：“佛氏言，月中所有，乃大地山河影也。”即說月中的山河雖是完整無缺的，但月下的山河早已零碎不堪。悲傷悵惘之情盡顯。

全詞借景抒情，詞境凄美，意境深遠，頗具特色，是難得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