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玩月

韓偓

洞庭湖上清秋月,月皎湖寬萬頃霜。

玉梔深沈潭底白,金杯細碎浪頭光。

寒驚烏鵲離巢噪,冷射蛟螭換窟藏。

更憶瑤臺逢此夜 ,水晶宮殿挹瓊漿。

注釋：

①此詩之作年諸家所說不一。吳汝綸于詩題后評注謂“此在湖南時作,唐未亡也”,然未系具體年月。《唐韓學士倔年譜》則先后系《出官經硤石縣》《江行》《漢江行次》《過漢口》《洞庭玩月》《贈隱逸》《雪中過重湖》等詩于天復三年。《韓偓詩注》所系同,以為此詩“作于唐昭宗天復三年初秋,是年詩人在湖南洞庭湖邊。”而《韓翰林詩譜略》于天祐元年謂“倔在湖南長沙，五月復至醴陵縣”,此下即系該年詩,先后為《過漢口》《漢江行次》《洞庭玩月》等詩作。《增訂注釋全唐詩●韓偓集》亦謂“此詩當作于天祜元年秋流寓湖南時”。

按,作于天復三年和天祜元年兩說均值得懷疑。據此詩“洞庭湖上清秋月”句,知此詩作時乃秋季。今考韓偓天復三年二月貶官濮州后至天祐元年入湖南后經歷，未見其秋日在洞庭湖之行跡。據《韓偓年譜》所考,韓偓天復三年未入湖南。天祜元年初后先后作《江行》《過漢口》《漢江行次》《雪中過重湖信筆偶題》諸詩。后一詩詩題有“雪中”,詩中有“水國春寒向晚多”句，據此知韓倔天祐元年初春已在湖南洞庭湖。又據韓偓《甲子歲夏五月自長沙抵醴陵貴就深僻以便疏慵》詩,知天祐元年五月(即甲子歲夏五月)已經由長沙至醴陵。此后韓偓寓居醴陵久之,至天祐二年春夏間方至江西袁州。故自天復三年至天祐二年韓偓并無秋日在洞庭湖之經歷。且詩題謂“洞庭玩月”,其于初貶官不久,如果真經洞庭湖，亦恐無“玩月”之心情。可見此《洞庭玩月》詩恐非韓倔在天復三年或天祐元年所作。

今考詩題之“洞庭”,或詩中之“洞庭湖”亦非必指湖南境內之洞庭湖,亦有指在江蘇者。檢史為樂主編之《中國歷史地名大辭典》“洞庭湖”條除記載湖南之洞庭湖外，又云:“即今江蘇太湖。晉左思《吳都賦》:°指包山而為期，集洞庭而淹留。’《文選》注引王逸日:‘太湖在秣陵東。湖中有.包山,山中有如石室,俗謂洞庭。”又檢唐陸龜蒙、皮日休在蘇州均有詠及此洞庭、洞庭湖之作。如陸龜蒙《木蘭堂》:“洞庭波浪渺無津,日日征帆送遠人。幾度木蘭舟上望,不知元是此花身。”陸龜蒙《圣姑廟》:“渺渺洞庭水,盈盈芳嶼神。因知古佳麗,不獨湘夫人。”陸龜蒙《明月灣》:“昔聞明月觀,只傷荒野基。今逄明月灣,不值三五時。擇此二明月，洞庭最看奇。連山忽中斷，遠樹分毫厘。周回二十里,一片澄風漪。見說秋半夜,凈無云物欺。兼之星斗藏,獨有神仙.期....空中卓羽衛，波上停龍螭。縱舞玉煙節,高歌碧霜詞。清光消不動,萬象寒咿.....但當乘扁舟,酒甕仍相隨。”皮日休《江南書情二十韻寄秘閣韋校書貽之商洛宋先輩垂文二同年》:“然坐看山困，清齋飲水嚴。蘚生天竺屐,煙壞洞庭帆。”

又考韓偓約咸通十三年曾游江南,時有《夏課成感懷》詩，中有“五湖煙波歸夢勞。凄涼身世夏課畢，漫落生涯秋風高”句;又有《游江南水陸院》詩，中有“關河見月空垂淚,風雨看花欲白頭”句;又有《江南送別》詩,中有“江南行止忽相逢，江館棠梨葉正紅”句;又有《吳郡懷古》詩等(諸詩之作年,請詳見各詩《韓偓集注》所考)。據此,韓偓此詩之“洞庭”“洞庭湖”疑即其游江南,秋游洞庭之作,亦即約作于咸通十三年秋。其時詩人正壯年,尚在覓仕年代,其游江南蘇州,遇見此湖光.水色之美景,故有“洞庭玩月”之作。

②萬頃霜:謂在月光下 ,遼闊的洞庭湖水面一派光潔,猶如凝上一層霜。

③“ 玉桅”句:杭為“碗”的古字。玉婉，亦作“玉怨”。玉制的餐具，亦泛指精美的碗。三國魏嵇康《答難養生論》:“李少君識桓公玉梔。”晉葛洪《抱樸子●廣譬》:“無當之玉怨,不如全用之埏埴。”此處用以喻圓月。唐韓愈《晝月》詩:“玉怨不磨著泥土，青天孔出白石補。”此句意為皎潔的月亮有如深浸湖里,使得潭底一片潔白。

④金杯細碎:喻浪頭 上閃爍的點點月光,有如金杯的碎片似的。

⑤烏鵲:指喜鵲。 古以鵲噪而行人至，因常以烏鵲預示遠人將歸。曹操《短歌行》:“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唐杜甫《玩月呈漢中王》:“關山同一照,烏鵲自多驚。” 

⑥蛟螭:猶蛟龍。漢揚雄《羽獵賦》:“探巖排騎,薄索蛟螭。”唐吳融《太湖石》:“想得沉潛水府時,興云出雨蟠蛟螭。”

⑦瑤臺:指傳說 中的神仙居處。晉王嘉《拾遺記●昆侖山》:“昆侖山有昆陵之地,其高出日月之上。山有九層,每層相去萬里,有云色。從下望之如城闕之象,四面有風,覃仙常駕龍乘鶴游戲其.....上有九層,第六層有五色玉樹,蔭翳三百里。夜至水上,其光如....第九層山形漸小狹，下有芝田蔥國,皆數百頃，葦仙種耨焉。傍有瑤臺十二,各廣千步,皆五色玉為臺基。”唐李商隱《無題》:“如何雪月交光夜,更在瑤臺十二層。”

⑧挹瓊漿:以瓢酌酒。挹,酌，以瓢舀取。《詩●小雅●大東》:“維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漿。”晉郭璞《游仙詩》之一:“臨源挹清波,陵崗掇丹荑。”唐韓愈《畫記》:“舍而具食者十有一人，挹而注者四人。”瓊漿，仙人的飲料。喻美酒。《楚辭●招魂》:“華酌既陳，有瓊漿些。”梁簡文帝《七勵》:“澄瓊漿之素色。”

賞析：

此詩為洞庭湖上賞月之什。首二句描述秋夜月光下,遼闊的洞庭湖一派潔白景象，為總體概寫,此下三、四兩句即細寫。第三句寫明月如沉浸湖中潭底,乃寫月之倒影,第四句刻畫湖波銀光閃爍之月景,乃寫月光照射湖面之光耀景象。五、六兩句以“烏鵲離巢噪”“蛟龍換窟藏”以夸飾明月之皎潔冰清,乃側寫烘托。末二句則為聯想之辭,以瓊樓玉字挹酒漿之仙宮情景,以寫皎皎明月之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