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嘆

【題解】

這首詩是乾元二年（公元759年）夏天，杜甫在華州所作。那一年，關中大旱，造成嚴重災荒，災民流離失所。杜甫從洛陽回到華州以后，仍然時時憂慮動蕩的局勢和苦難的人民，但似乎對唐肅宗和朝廷中的權臣們已失去信心，悲憤之中寫下了這首詩。

詩中的前半部分主要寫旱災時凄慘的景物以及百姓凄楚的流亡生活；后半部分寫戰亂帶來的災難以及安史之亂仍未平息的時局現狀。在這種天災人禍的現實中，詩人對案不能食之余今昔對比，并通過對貞觀之治的追憶和贊揚，表達了心中對現實朝政的不滿以及對天災人禍無可奈何的感慨之情。

【原文】

夏日出東北，陵天經中街①。朱光徹厚地，郁蒸何由開②。

上蒼久無雷，無乃號令乖③。雨降不濡物，良田起黃埃④。

飛鳥苦熱死，池魚涸其泥。萬人尚流冗，舉目唯蒿萊⑤。

至今大河北，化作虎與豺⑥。浩蕩想幽薊，王師安在哉⑦？

對食不能餐，我心殊未諧⑧。眇然貞觀初，難與數子偕⑨。

【注釋】

①陵天：升上天空。陵天經：一作“經天陵”。中街：古人指日行的軌道。此指太陽當頂直射。

②朱光：日光。徹厚地：曬透大地。郁蒸：悶熱。開：散釋，散開。

③上蒼：蒼天。乖：違背，反常。

④濡：濕潤。黃埃：黃塵，說明天旱大地干燥。

⑤萬人：百姓。流冗：流離失所，無家可歸。唯蒿萊：田園荒蕪景象。

⑥大河：黃河。化：一作“盡”。虎與豺：喻安史叛軍。

⑦幽薊（jì）：幽州（范陽郡）和薊州（漁陽郡），安史叛軍老巢。

⑧未諧：指心情不愉快，不安穩。

⑨眇（miǎo）然：遙想。貞觀：唐太宗年號（公元627～649年），貞觀之治為唐初盛世。數子：指貞觀名臣長孫無忌、房玄齡、杜如晦、魏征等。偕：同，相同。

【譯文】

到了夏季的時候，太陽從東北方升起，經由日行的軌道運行，中午時分便是太陽當空，直射在頭頂。火辣辣的太陽能曬透厚厚的土地，簡直是酷熱難熬，可是沒有什么法子能夠散釋開這蒸烤般的悶熱。

上天已經好久沒有打雷降雨，莫不是雷神和雨神在有意違背天公號令？到目前為止，即使降雨，也是小得無法滋潤萬物，致使所有良好的田地也都已經干燥得塵土飛揚了。

天空中的飛鳥因為熬不過酷熱而死去了，池塘里的魚兒，由于河水干涸而死在泥沙之中。尚且勉強活命的百姓，為了生存，只能流離失所，漂泊度日，舉目四望，只有滿眼的蒿草叢生，田園一片荒蕪。

時至今日，黃河以北的大片地區都已經變成了安史叛軍的營地。想當初叛軍隊伍浩浩蕩蕩想要攻打幽州和薊州的時候，唐王朝的軍隊又在哪里呢？

我憂心如焚，面對食物卻是吃不下，晚上睡也睡不安穩，我的心情極度不舒暢。遙想當年唐初太宗時期的貞觀之治，是何等繁盛，而如今，再也沒有能與貞觀名臣長孫無忌、魏征等人相同的賢臣良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