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融攝中變化日新·鴻儒的博大胸懷
孔子創立儒學的時候,他的視野是遼遠的,胸懷是廣闊的。
出身卑微、從社會底層成長起來的孔子,從小就把發奮讀書、勤學好問作為取得社會地位、出人頭地,從而實現自己遠大的抱負的途徑。他“十有五而志于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論語·為政》),活到老,學到老,終于成為一個世界級的偉大思想家。他在指導思想、學習方法等許多方面為其后學樹立了心高志遠、刻苦學習、博采眾長、多才多藝的榜樣,為儒學形成良好學風,融匯百家之學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后來儒者在孔子行為的影響下,在對待文化遺產問題上形成了一些鮮明的特點。
(1)廣見博聞,以一事不知為恥。孔子主張多聞多見,擇其善者而從之,“三人行,必有我師焉”(《論語·述而》)。孔子十分珍重古代文化遺產,“敏以求之”。相傳老子至魯,孔子曾向他請教過禮。上至數千年前的唐堯、虞舜,下至春秋時期的管仲、樂毅,從政治、倫理、哲學、歷史、詩歌、文學到音樂、數學、文博、騎馬射箭等,幾乎所有文化遺產都在孔子的研究、繼承之列。
孔子不但掌握了禮、樂、射箭,趕車(御)、寫字(書)、計算(數)等方面和知識和技術,而且通過系統的研究,融會貫通地掌握了《詩經》、《尚書》、《禮經》、《樂經》、《易經》、《春秋》等著作,在哲學、歷史學、政治學、倫理學、社會學、教育學等諸多方面都有頗深的造詣,是一個博大精深的學者和思想家。
后世的儒家學者,差不多都繼承了孔子的好學品德,以博學為榮,以無知為恥。先秦大儒荀子,對各家的思想都有繼承。儒家的“隆禮”,法家的“重法”,道家的“天道自然無為”,墨家“取實予名”的邏輯思想,在荀子學說中都有體現。
“漢代儒學皆經過荀子一派的直接傳授,與先秦早期儒學相比,思想更為雜駁,儒學開始改變了自己的理論形態,歷史上有人把漢代的儒學稱為‘新儒學’。”(趙吉惠等主編《中國儒學史》,第6頁)值得一提的是自稱“鴻儒”的王充“淫讀古文,甘聞異言”,學自儒家,又不拘于儒家,而是批判地吸取各家之長,“遂博通眾流百家之言”。在天命觀、社會歷史觀、認識論、人性論等問題上,王充較多地繼承了儒家的思想;在自然觀上對黃老學派繼承較多;在人生觀上又“進與孔孟合務”而恥“與黃老同操”。在《論衡》中,王充把儒家知識分子分為儒生、通人、文人、鴻儒四等:“能說一經者為儒生,博覽古今者為通人,采掇傳書以上書奏記者為文人,能精思著文連結篇章者為鴻儒。”(《論衡·超奇》)認為“儒生過俗人,通人勝儒生,文人逾通人,鴻儒超文人”(同上)。他輕視那些“徒能說經”的俗儒,高度贊揚那些“懷先王之道,含百家之言”、“博觀覽”、“善著作”的文儒,尤其是孟子、劉向、董仲舒、揚雄、桓譚、周長生等聞見廣博,“有深指巨略”,能解決社會治亂和發展之難題,成為“世之金玉”的“鴻儒”。王充的整個思想體系,是批判繼承以儒學為主的先秦諸子學說的結果。
至于張載、朱熹、王夫之等,更是對中國古代各家各派思想批判繼承的典范。他們無所不學,泛濫于佛老之書,最后歸于儒家經典。王夫之知識極其淵博,對儒學、經濟、史學、文學、佛學、天文、歷法、數學、地理無所不通。他的《老子衍》、《莊子通》等,是他批判繼承道家思想的重要成果。
(2)擇善而從,虛心向“蠻夷”學習。儒學對異域文化的批判吸收,主要體現在對佛教文化和近代西方文化的融攝上。東漢以后,佛教文化東漸,對儒學形成了強烈的沖擊和挑戰,也為儒學的發展增加了新的活力。一些有遠見的儒家學者,在對佛教文化辯證分析的基礎上明確提出了“統合儒釋”的口號,認為“浮圖誠有不可斥者,往往與《易》、《論語》合,誠樂之,其于性情爽然,不與孔子異道。……吾之所取者與《易》《論語》合,雖圣人復生,不可得而斥也”(柳宗元《送僧浩初序》)。二程、朱熹、陸九淵、王陽明等,也都從佛教哲學中吸取了不少思辨精神和心性學說。華嚴宗和禪宗成為程朱理學和陸王心學的重要理論來源之一。
到了近代,清王朝陷入嚴重的困境。“海禁既開,西學東漸,始則炮艦,繼則工藝,再則政制,步步日進。”(梁啟超《清代學術概論》)雖然守舊派、頑固派仍以反對“用夷變夏”為理由拒絕接受西方文化,但西方文化作為一種高勢能的異質文化,與中國儒學相比,顯示出巨大的反差,于是,中國一些先進的知識分子對西學表示出歡迎的態度。明代徐光啟提出以基督教“易佛補儒”,會通西學,以求超勝的主張。他稱贊歐幾里得的《幾何原本》“由顯入微,從疑得信,不用為用,眾用所基。真可謂萬象之形囿,百家之學海”(《幾何原本》譯序)。李之藻說,利瑪竇等傳教士帶來的物理、幾何等科學,“有中國累世發明未晰者”。徐光啟說:“欲求超勝,必須會通。會通之前,先須翻譯。……翻譯既有端緒,然后令深知法意者參詳考定。”(《明史·徐光啟傳》)后來,魏源提出“師夷之長技以制夷”,鄭觀應、沈壽康等提出以“中學為體,西學為用”,康有為等則借助于托古改制、“西學中源”說,宣傳向西方學習資本主義的自由、民權、平等思想及其法律制度,改革封建專制制度,把人們的思想帶入一個新的境界。
(3)和而不同,在批判中加以吸收。儒學對其他學派及外來之學的吸收,是以“和而不同”的哲學原則為基礎的。“和”與“同”是古代一對哲學范疇。“和”指不同事物的和合,是矛盾雙方的對立統一。“同”指相同事物的相加,是無差別的統一。“和實生物,同則不繼”。孔子說:“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論語·子路》)即有道德的人用自己的正確意見去糾正不正確的意見,小人則盲目地隨聲附和。如忠于君,就要敢于教誨他;不要陽奉陰違地欺騙他,而要敢于當面觸犯他(見《論語·憲問》)。在向別人學習時,要“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論語·述而》)。
孔子“和而不同”的辯證眼光,成了儒家后學效法的榜樣。荀子寫了《非十二子》,對各家學說的“是”與“非”,“見”(獨到見解)與“蔽”(片面性)進行了辯證的分析評判。既有批判,又有吸收。董仲舒提出“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建議,又吸收了法家和陰陽家的一些觀念。王充對孔孟極其尊崇,但又對他們的某些言論提出批評;吸取了道家的自然觀,又批評了黃老的消極人生觀。許多儒學大家,都注意吸取國內外不同學派的營養為豐富儒家的綱常名教理論服務。合則取,不合則舍。既有自己為現實政治服務的學術宗旨,又有以此為評判標準的分析取舍。這樣,就能在保持儒學特質的同時又能不斷獲取異質文化的有益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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