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李漁·山茶》鑒賞
花之最不耐開,一開輒盡者,桂與玉蘭是也; 花之最能持久,愈開愈盛者,山茶、石榴是也。然石榴之久,猶不及山茶; 榴葉經霜即脫,山茶戴雪而榮。則是此花也者,具松柏之骨,挾桃李之姿,歷春夏秋冬如一日,殆草木而神仙者乎?又況種類極多,由淺紅以至深紅,無一不備。其淺也,如粉如脂,如美人之腮,如酒客之面; 其深也,如朱如火,如猩猩之血,如鶴頂之朱,可謂極淺深濃淡之致,而無一毫遺憾者矣。
得此花一二本,可抵群花數十本。惜乎予園僅同芥子,諸卉種就,不能再納須彌,僅取盆中小樹,植于怪石之旁。噫!善善而不能用,惡惡而不能去,予其郭公也夫①?
(《閑情偶寄》)
這不是一篇純知識性的小品,而是一首美的贊歌! 作者并沒有面面俱到地對山茶作科學性的介紹,而是緊緊抓住山茶生命力強盛和色澤艷麗兩個基本特征,用寫意的筆法加以勾勒,使之形神兼備,姿質相得,成為內美和外美相統一的象征物,并從中寄寓了自己的審美理想。
全文篇短而情濃,無論是敘述還是議論,字里行間始終洋溢著作者對山茶由衷的贊嘆之情。末段貌似閑筆,實是感情進發的最高點。作者在“善善而不能用,惡惡而不能去”的矛盾交織的情感之中,以反詰作結,令人遐思。這種以情綴文的藝術方法,既使作者的審美理想得到了很好的體現,又使讀者于此受到了強烈的感染。
作者善用對比和疊喻的手法來塑造形象,如山茶“歷春夏秋冬如一日”的氣質,是通過它與桂、玉蘭、石榴等的比較而凸現出來的。而對其“極淺深濃淡之致”的艷色,則是連用六個奇特新穎的比喻句加以傳達。這樣,既力避了行文的平淡,又使讀者產生無窮的聯想,從中得到美的享受。
本文構詞也極為精當,如“戴雪而榮”、“挾桃李之姿,具松柏之骨”中的“戴”、“榮”、“挾”、“具”等詞,十分準確而又形象地展示了山茶傲雪凌霜、形神兼備的雄姿,并賦予其人格之美,令人神往。又如用“粉”、“脂”、“腮”、“面”、“朱”、“火”、“血”等來形容山茶的色澤美,宛如一幅美麗動人的圖畫,給人以“淡妝濃抹總相宜”之感,反復玩索,其味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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