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左傳·屠蒯佐酒》鑒賞
晉荀盈如齊逆女,還,六月,卒于戲陽。殯于絳,未葬。晉侯飲酒,樂。膳宰屠蒯趨入,請佐公使尊,許之。而遂酌以飲工,曰: “女為君耳,將司聰也。辰在子卯,謂之疾日,君撤宴樂,學人舍業,為疾故也。君之卿佐,是謂股肱。股肱或虧,何痛如之?女弗聞而樂,是不聰也。”又飲外嬖嬖叔,曰: “女為君目,將司明也。服以旌禮,禮以行事,事有其物,物有其容。今君之容,非其物也; 而女不見,是不明也。”亦自飲也,曰:“味以行氣,氣以實志,志以定言,言以出令。臣實司味,二御失官,而君弗命,臣之罪也。”公說,撤酒。
(《左傳》)
中國古代的高度集權統治,造就了機智巧妙的進諫術。臣僚們為了能使帝王君主采納自己的意見,而又不至于內心不悅,于是費盡心思地尋找一種適可而止、恰到好處、忠言悅耳的語言表達方式。
本文便是記載了這無數令人嘆為觀止的進諫術的一種。晉國大臣荀盈死在出差的半道上了。尚未下葬,而晉國國君卻照常飲酒奏樂。于是他的廚師屠蒯看不下去了,闖了進來。然而卻并非正面數落國君的不是,而是以敬酒為名,先質問樂師: 逢忌日,君王理當撤消宴樂,而今股肱之臣死了,乃莫大悲痛,你作為君王的耳朵,卻充耳不聞照常奏樂,就好比是聾了一般。接著又質問一旁的寵臣:你作為君王的眼睛,卻對今日君王不合常理的表現視而不見,就好比是瞎了一般。這么繞一大圈,仍唯恐君王動怒,于是又來作賤自己說,自己作為君王的舌頭不稱職而導致君王未有下令處罰樂師與寵臣的失職行為。終于,晉國國君被他這番機智婉轉并且不乏幽默的說辭逗樂了,下令撤去酒宴。
在屠蒯的這一番精彩說辭中,最令人嘆服的,是他那種能夠由遠及近、由不相關到相關的語言誘導術。比如,在檢討自身失職的一段中,他從“味”字開始推導,口味使血氣貫通,血氣調和使心志堅定,在心為志,出口成言,而言語則可用以發號施令。如此一番周折,竟把與政治毫不相干的“味”,引伸到君王的政令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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