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徐渭·葉子肅詩序①》鑒賞
人有學為鳥言者,其音則鳥也,而性則人也。鳥有學為人言者,其音則人也,而性則鳥也。此可以定人與鳥之衡哉? 今之為詩者,何以異于是。不出于己之所自得,而徒竊于人之所嘗言,曰: “某篇是某體,某篇則否,某句似某人,某句則否。”此雖極工逼肖,而己不免于鳥之為人言矣!若吾友子肅之詩則不然,其情坦以直,故語無晦; 其情散以博,故語無拘;其情多喜而少憂,故語雖苦而能遣其情;好高而恥下,故語雖儉而實豐; 蓋所謂出于己之所自得,而不竊于人之所嘗言者也。就其所自得,以論其所自鳴,規其微疵而約于至純,此則渭之所獻于子肅者也。若曰某篇不似某體,某句不似某人,是烏知子肅者哉?
(《徐渭集》)
此文是因對當時文壇風氣的不滿,借為好友詩集寫序之機,闡發自己的文學觀。這段文字是一篇精彩的詩話,是反對模擬詩風的綱領,也是后來的公安派文學主張的出發點。
文章一開頭,人、鳥學語一段文字,不僅情趣橫生,而且富于哲理。鸚鵡學舌,其音再美,學得再象,終不過學人語而已。繼而,作者筆鋒一轉,針對詩壇盛行模擬的創作風氣,予以大膽地抨擊和辛辣地諷刺,他指出,“徒竊人之所嘗言”,“雖極工逼肖,而己不免于鳥之為人言矣”。接下,作者又用 “其情”二字,直貫諸句,一氣呵成,點出葉子肅標新立異、驚世駭俗、不蹈襲前人而自成一格的特點。
全文流暢而不纖,渾厚而不滯,雖乏恢宏巨論,然寓理于譬,實為詩歌理論之妙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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