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木齋《活傀儡的嘴臉》原文|注釋|賞析
傀儡是照理不能說話的,說話的是幕后牽線的人;假使傀儡也能直接說話,便是妖了。人的傀儡由于本來是人,有血有肉,雖然因為做了傀儡,喪失人格,但因還是一具膿包,所以還能說話。此之謂活傀儡。活傀儡說話,是仰承幕后牽線者的鼻息,是一架傳聲筒,所以也是妖。說的話是妖言,涂在紙上是妖文。近來對這類的文字給予“妖文”的稱呼,是很有意思的。
死傀儡不能直接說話,能直接說話是假定的,因而其為妖也是假定的。其實妖的本身,也是假定的存在。但活傀儡因能直接說話,其為妖卻是肯定的,而因有活傀儡可以作為肯定的妖,所以也可肯定妖的本身,雖然妖的本身只有那些活傀儡。
活傀儡愈做愈反常,最近竟仰承野主的鼻息,對家主說話了,發表祈求“和平”的陳述。陳述者,陳述野主之意也。野主急于求和,野主從事新的侵犯之時,必借“和平”以懈怠松弛抗戰的意志。無奈故技歷試無效,在聞者固覺討厭,在施者也覺羞慚,故假手于活傀儡,其為妖言,是無疑的。
妖言是間接地說話,間接地暴露了活傀儡的嘴臉。但這次的妖言也直接地暴露了活傀儡的嘴臉,如說: “國民黨實行走過急,似乎已不能使神志極其清楚之考慮。”這其實是活傀儡的本身供狀。牽之則行,不牽則止,這是死傀儡的形相,活傀儡也不能例外。但死傀儡本無神志,自然說不到清楚或昏憒,無論怎樣被牽行走過急,也不會昏憒的。活傀儡可不成了,因為還是一具膿包,膿包里還包含著神志,所以被牽行走過急,是會更加昏憒的。雖說還包含著神志,但已沒有靈魂,雖然被牽行走過急,但是非常馴服,這才會被牽,這才會被牽行走過急,此其所謂行走也者,行尸走肉而已。活傀儡的牽線者,偏偏又是性急的,無怪被牽行走過急,無怪昏憒到如瘋狗咬人。被牽行走過急是很累的,狗而發瘋,倘有靈魂,是非狗所愿的,因為是垂死的變態。這真叫做活該!
(1938年11月版《邊鼓集》)
賞析 本文的主旨在于揭露“活傀儡”的丑惡嘴臉。所謂 “活傀儡”,指的是抗日戰爭時期的投降派,即仰承侵略者鼻息,急切投降的漢奸。文章行文縝密,風格潑辣,形象生動,說理透辟,思辯性強。
為了從本質上揭露漢奸“走過急”的行徑,文章始終用對比的方法,揭示木偶戲的傀儡與政治舞臺上的活的傀儡的特征。文章捕捉住傀儡戲中木偶的“死”——無生命、無神志,強調了死傀儡被幕后人操縱的特點。以死傀儡作為文章的開頭,醒目明快。因為傀儡把戲,已是眾所周知,既通俗又形象,極省筆墨。隨后將其與活傀儡對比,容易啟發讀者的聯想,活傀儡的形象及特點,自然地躍然紙上。
創造了形象,還要有議論。尤其是暴露性的雜文,其說理性猶如雕塑家手中的刻刀,是顯示形象特質的武器。作者擅長寫思辯性的雜文,具有“咬住不放”和“辨微”的韌勁。說理又咬住不放,要依賴嚴密的論辯邏輯,才能恣肆有力。
全文共4個自然段,各段緊扣“死” “活”兩種傀儡的特征,時而形象勾勒,時而分析議論。段與段之間,互相照應,環環相扣,既有道理的推演,又有理論的升華。
前兩段是一般性的議論,到后兩段,緊緊圍繞活傀儡能說話這一點,作深入具體的剖析。雜文家著文,常涉及當時發生的具體事件,因為這些事件往往是觸發作家創作的契機,作家創作時又將其反饋過來在文中作為典型例證使用。這一段便擇取了活傀儡仰承野主鼻息,對家主勸降的事件,予以評析。通過對具體事件的揭露,既將野主急于侵略,以“求和”懈怠松弛抗戰意志的故伎揭示出來,又將活傀儡在主子技窮時,急于替主子奔走效勞的賣國本性暴露得淋漓盡致。
最后一段,引用活傀儡向家主勸降的原話,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方式,對活傀儡的自供狀進行剖析。作者指出:活傀儡“已沒有靈魂,……非常馴服,……這才會被牽行走過急,此其所謂行走也者,行尸走肉而已。”
文章以“被牽行走過急是很累的……這真叫做活該!”作結尾,既生動又有力,既抨擊了漢奸連瘋狗都不如的嘴臉,又表達了作者對他們的鄙視與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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