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夏歌(二十首選三)》言情贈友詩歌
(一)
含桃已中食,郎贈合歡扇。
深感同心意,蘭室期相見。
(二)
青荷蓋綠水,芙蓉葩紅鮮。
郎見欲采我,我心欲懷蓮。
(三)
春傾桑葉盡,夏開蠶務畢。
晝夜理機絲,知欲早成匹。
《子夜歌》在《樂府詩集》中列入《清商曲辭·吳聲歌曲》 。據 《晉書·樂志》 載: “吳歌雜曲,并出江南,東晉以后,稍有增廣。” 《唐書·樂志》亦曰: “ 《子夜歌》者,晉曲也。晉有女子名子夜,造此聲,聲過哀苦,晉日常有鬼歌之。”事實上,《子夜歌》 多寫男女幽會之詞,取名“子夜”者,子居十二地支之首,在時間上正值夜半。以后一變為人名,再變為鬼曲,愈益脫離作品反映生活內容的實際。《子夜四時歌》 乃 《子夜歌》 之變曲,分春歌、夏歌、秋歌和冬歌四種。《樂府解題》 認為“后人更為四時行樂之詞,謂之 《子夜四時歌》 ”,這種說法有欠公允。盡管這些情歌中不乏淫情描寫,但大多數詩篇卻是健康活潑的。它再現了東晉時代,南方女子懷春、念遠之情,寫得嫵媚細膩,委婉含蓄,在藝術上亦有一定的價值取向。這里選的是《子夜夏歌》 中的三首。
第一首: “含桃已中食,郎贈合歡扇。深感同心意,蘭室期相見。”小詩首句在詩中起比興作用。詩中所言“含桃”即為吃桃; “已中食”就是符合胃口,美美享受了一頓。詩人出自民間,用民間常見食物比興,亦可從側面表明,這首詩表現的是一個尋常百姓家女子的初戀情景。通過“含桃”、“中食”、的隱語,表明她已深深地愛上了那個小伙子 小伙子也不失時機,向她饋贈了“合歡扇”以結友情。“合歡扇”同人們常說的“相思鳥”、“相思豆”等取義相仿,僅表示一種信物。“深感同心意,蘭室期相見”句,既流露出了少女渴望愛情得到進一步發展的心態,又顯見了她女性固有的矜持心理。在小伙子向她贈送了“合歡扇”后,她才敢進一步斷定對方是真心愛上她了,這樣,她才決定做出第二步: 期待著同小伙子“蘭室”相會。全詩短短二十個字,完整地反映了一對青年由互相傾慕到偷期密約的過程,讀來有流利婉轉之感。
第二首: “青荷蓋綠水,芙蓉葩紅鮮。郎見欲采我,我心欲懷蓮。”青青荷葉覆蓋著茵茵池水,朵朵鮮艷欲滴的芙蓉花兒亭亭玉立其中,綠葉扶持著荷花,荷花點綴著池塘,微風吹拂,暗香浮動,沁人心脾。這首詩開筆就給讀者以一種視覺、嗅覺上的美的享受,造成一種艷麗飄逸的意境,著實令人醉倒。但是詩人醉翁之意不在青水綠荷之間,而在乎以彼比此也。全詩出自一個少女的口吻,她自比荷花,又假托荷花之口,對前來“采擷”的少年郎巧妙地表達了自己的情思。“郎見欲采我,我心欲懷蓮”,似是“采”與“被采”的關系,實際是雙方感情的相互撞擊。一個“蓮”字,既客觀地反映了自然界的荷花由開放到結籽的生長過程,在創作技巧上,又成功地運用了漢語語言諧音雙關的修辭手段。“蓮”者,憐也,憐愛、憐惜之意。“懷蓮”就是指少女對那位少年郎的懷想憐愛。由此見出,雙方是情投意合,魚水相即。全詩自始至終,把筆觸伸向對荷塘景物的描繪,但又自始至終體現出少男少女的依依戀情。“我”字在全詩肩負著雙重構象,因而,全詩讀來,像荷花在喋喋細語,又像少女在脈脈言情; 是荷花綽約秀姿在清風中搖曳,又是少女倩影迷離,像荷花一樣美麗動人。造成了一種 “莊生曉夢迷蝴蝶”的幻實相映的意境美。
第三首: “春傾桑葉盡,夏開蠶務畢。晝夜理機絲,知欲早成匹。”乍一看,這是一首農事詩,但又不是,而是一首絕妙的愛情小夜曲。說它是農事詩,因為它在短短二十字內,把蠶婦養蠶、成繭、抽絲、成匹的過程清晰明了地勾勒了出來。“春傾”就是春天已經結束,“夏開”就是夏天剛剛開始。“桑葉盡”說明春蠶經幾度噬桑,睡眠,已通體成絲; “蠶務畢”是指春蠶已吐絲結繭,只待人們去抽絲成匹。前兩句在季節描寫上,抓住一首一尾,筆墨十分經濟合理。從句子結構上看,對仗亦十分工整。“晝夜理機絲,知欲早成匹”兩句, 承前兩句詩意順水推來, 不露蛛絲馬跡, 把蠶婦晝夜辛勤勞作的情景反映了出來。而全詩的真正靈魂恰恰在這后兩句上,沒有這兩句作為詩眼,這首詩就激蕩不起它的愛情小夜曲的音響和韻味。而如果沒有 “絲”、“匹”二字作為主要音符,則這首小夜曲又蕩然矣。
在吳歌清商曲中,為了表達情愫,詩人總愛用諧音雙關語表示情語。這種表達方式含蓄委婉,同時把南方少女那種羞澀靦腆,聰穎嬌秀的神態也展示了出來。在上一首詩中,詩人以 “蓮”諧“憐”。另外,在《讀曲歌》 中有: “思歡久,不愛獨枝蓮,只惜同心藕。”詩人以 “藕”諧 “配偶”的 “偶” 。在《七日夜女歌》 中有: “婉孌不終夕,一別周年期。桑蠶不作繭,晝夜長懸絲。”以 “絲”諧 “思念”之 “思”。在 《子夜歌》 中有: “始欲識郎時,兩心望如一。理絲入殘機,何悟不成匹。”又以布匹之 “匹” 諧 “匹偶” 之“匹”。本詩在表現手法上,與上述詩篇如出一轍,唱出了少女期待愛情早日結出碩果的甜甜心聲。如果我們把這首 “農事詩”比作一張底片,那么,經過暗室技術處理后,呈現在讀者面前的,定是一幅少女相思圖。
這三首詩同其它民間情歌一樣,多出自女子口吻,寫得嫵媚細膩,真切感人。同北方情歌相比,雖潑辣大方不足,但往往是未成曲調先有情,在低吟細唱中,已有一股股芳香撲鼻而來,令人神馳。后來明代馮夢龍收集的 《山歌》以及 《掛枝兒》等,也體現了我國樂府民歌中南方情歌的抒情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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