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樂》言情贈友詩歌
離腸①宛轉,瘦覺妝痕淺。飛去飛來雙乳燕,消息知郎近遠。樓前小雨珊珊②,海棠簾幕輕寒。杜宇一聲春去,樹頭無數青山。
元好問是金代首屈一指的詞人,詞作題材廣泛。他不僅以詞寫景詠懷。悲歌喪亂,而且以詞贊頌男女忠貞的愛情,抒發夫婦相思之苦。此首是他寫愛情的名作。
此為作者代擬閨怨之作。起筆直接表現思婦的身心狀態。墜髻懶梳,蛾眉亦僅留下淡痕,身體也消瘦了。之所以變成這樣,那還是由于離情百端苦相繞。深閨寂寞,獨處難奈凄清滋味,自然會時時想到離人,可關山阻隔,如今人又在何處?記得初春時分,似曾相識燕歸來,相親相伴,軟語呢喃,那是多么自由歡快! “燕戲還檐際,花飛落枕前”,她當時也盼離人歸來,暢敘別情,朝夕相守。但從初春盼到暮春,樓上憑欄,望斷天涯路,猶未見行人歸來。如今新燕也已出巢翻飛,而自己仍然孑然獨居,怎能不百無聊賴?她想起《開元天寶遺事》中燕子傳書的故事: 長安女郭紹蘭,嫁給商人任宗為妻。任宗行賈于湘中,數年不歸,復無音信。紹蘭見雙燕戲于梁間,想托其帶書信。燕子聞言飛鳴上下,停于女膝,似已允諾。紹蘭遂吟詩一首云: “我婿去重湖,臨窗泣血書。殷勤憑燕翼,寄與薄情夫!”燕遂飛鳴而去,將信送至荊州。任宗讀之,泣數行下,次年即歸。女主人公也想學紹蘭,請燕子傳書,但乳燕飛舞,少不更事,并不停于膝,分明無意于此。
從上片意脈來看,女主人公在樓內已想得很久,坐得很久,因燕子無意傳書而更感寂寞。于是轉而眺望樓外景色。樓外小雨似珠聲舒緩,落花飛絮,著雨更覺春意闌珊。簾前海棠花事已殘,海棠開后更傷春,春去夏來,青春虛度,能不心傷? 輕寒即薄寒,有別于嚴寒和料峭春寒。雨聲似珠,像是輕輕地、慢慢地敲擊著脆弱的心房,無邊的薄薄春寒,無聲無息地侵入了小樓。這是通過女主人公的感受寫出來的,讀者可以感到其人宛在。杜甫的 《杜鵑》詩曾云: “杜鵑暮春至,哀哀叫其間。”蘇軾的詞 《西江月》 (照野彌彌淺浪)云: “解鞍欹枕綠楊橋,杜宇一聲春曉。”杜甫詠杜宇哀鳴,心情與女主人公差乎近之。蘇軾詠杜鵑本為抒曠達情懷,此詞語句與蘇詞相近,但與女主人公的心情迥異,作者或用前人詩意,或用前人詩句,別出心裁,點鐵成金,仍屬高格。
宋人沈義父主張: 詞的 “結句須要放開,含有余不盡之意,以景結情最好” ( 《樂府指迷·結句》 ) 。看到此詞以景結情,會使我們想起歐陽修的《踏莎行》 : “平蕪盡處是青山,行人更在春山外。”也會想起徐俯的詞 《卜算子》 : “柳外重重疊疊山,遮不斷、愁來路。”歐詞結尾展現一種情深意遠的境界,寫出了樓頭思婦凝目遠望、神馳天外的情景。徐詞與歐詞不同,說愁緒不是由人物這一主體產生,而是自外向主體襲來,要借重山把它擋住; 然而還是 “遮不斷” ,足見其愁緒之深重。此詞結尾與歐詞相近,均寫思婦一往情深,飛越春山阻隔,伴隨著離人飛向天涯。但此詞中的思婦是因杜鵑啼血而驚春盡,因杜鵑飛離樹梢而遠眺重山,可知其心境更加凄苦。結尾以愁隨重山,又照應起首的離腸宛轉,前后呼應,渾然一體。作者的筆觸深入到思婦的心靈,畫面有限,而情境卻無限,與歐詞、徐詞相比,可以說是各有千秋。
作者寫詞,以蘇、辛詞為典范,并吸取自唐至金許多詞人的優點,而兼有豪放、婉約諸種風格。宋末元初的張炎對豪放詞懷有偏見,故只欣賞作者詞中以婉約取勝者。其 《詞源》 云: “及觀遺山詞,深于用事,精于煉句,風流蘊藉處,不減周、秦。”用這段話評價這首詞,也是很恰當的。
注釋
①離腸: 離情。杜牧《丹水》詩: “何事苦縈回,離腸不自裁。” ②珊珊:象聲詞,詞中云雨聲舒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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