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舟寄湛用喈、鐘裴仙、湛天石》言情贈友詩歌
扶胥古渡水凄凄①,雨后移舟望轉迷。
數口寄居秋草外,一身為客楚云西②。
家無兄弟依朋友,地夾河山畏鼓鼙。
知己片言應不負,亂離兒女借提攜③。
友情,古典詩歌中閃光的主題。人們珍惜友情,歌唱友情,因為她是真善美的結晶,是純潔、高尚、溫暖的象征。友情自身的豐富多樣,決定著抒寫友情篇章的千姿百態,但其中最為人稱道者,莫過于貧賤之交、生死之交。這首七言律詩,正是 “嶺南三家”之一的陳恭尹,以其歷盡貧賤,出生入死的生涯而寫成的一首亂離社會中的友誼之歌。
詩題告訴我們,這是一首寫于啟航遠行之際的寄贈友人之作。首聯,從眼前實景寫起,落筆自然。古老的扶胥渡口,千百年來不知送走了多少行人,今天,詩人就要由此揚帆遠游了。雨后的江面,秋風掠過,寒意襲人。船,無聲地劃開一片朦朧,離岸緩緩駛去。遠處,煙嵐彌漫,山色迷蒙,船行其間,曲曲折折,竟不知駛向何方。這兩句堪稱情景交融,意境蒼涼凝重。就要遠離親友孤身漂流了,不忍離去的凄楚,不知所適的迷茫,盡在這一派景象之中。這個 “移”字,與其說是在描寫船行徐緩,倒不如說它是詩人沉重心情的寫照。
頷聯由近及遠,敘寫自己窘迫的境況,寓憤懣于平淡之中。船愈行愈遠,風愈來愈急,寄人籬下的家人如同這岸邊的秋草一般,任寒風吹向東西。放眼云天,自己連年漂泊西南的生涯,就似流云一樣游蕩不定。作為堅強的抗清志士,詩人不斷受到迫害,家人難有定居,自己奔走四方,歷盡顛沛流離之苦。“秋草”、“楚云”,既為景語,也是情語,觸景而情生,化景物為情思。從字面看,對仗工穩,但由于是自然天成,讀來竟毫不覺意,也很難得。語言高度概括,寥寥十四個字,寫盡了詩人一家風雨飄搖的情狀,容量量很大。
頸聯揭露清軍暴行,正面歌頌友情,反映出戰亂中人民的痛苦生活。1647年,陳恭尹的父親陳邦彥起兵抗清。兵敗被俘,全家遇害,僅17歲的陳恭尹一人僥幸逃脫。他的三個弟弟即全部死于清軍刀下。國破家亡,痛不欲生,是抗清復仇的堅強信念和朋友間肝膽相照的溫暖友情,才使他活了下來。“家無兄弟依朋友”,讀來平易,但卻浸透著斑斑血淚,實乃詩人肺腑之言。后一句寫清軍南下的戰事。“地夾河山”,是當時險惡形勢的高度概括,也暗寓抗清斗爭之艱難。“依”、“畏”二字,感情色彩鮮明,兩相對照,愛憎自見。
尾聯,是作者對友人的囑托之辭,語重心長,情真意切,使人不忍卒讀。詩人此去之后,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寄居朋友之處的家小。切莫辜負了我的囑咐,亂離之中的兒女,只有靠諸君提挈帶領了……語句似隨口道出,然而亂離給詩人心靈深處留下的深痛巨創,知己間休戚與共、生死可托的真摯感情,卻盡在其中。
統觀全詩,作者于抒寫朋友間親密的友情之中,反映了清初動亂的社會現實,不僅是一首感人肺腑的友誼之歌,也是一首亂離社會中的亂離之歌,而亂離中的友情則更為沉痛感人。作品內容沉厚,時代感強,表面看似在寫個人的恩怨,但字里行間跳動著時代的脈搏, 這正是此詩的價值所在。 藝術上最大的特點是語言樸素、沉痛、感情自然、真誠。詩的構思并不曲折,層次也不復雜,語言無一處用典,恰似與友人對面而談,娓娓道出,一任感情從胸臆流出,沒有絲毫的做作和夸飾,讀來倍覺親切,感人至深。晚清詩人張維屏以“沉摯”二字概括陳詩的風貌,認為“其骨重,其味厚,其氣蒼,其韻長”(轉引自錢仲聯《清詩三百首》)。就此詩而言,確為的評。
注釋
①扶胥: 渡口名,在廣東省番禺縣境內。②楚云西: 泛指我國西南地區。③借: 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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