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訴衷情》言情贈友詩歌
花前月下暫相逢,苦恨阻從容①。何況酒醒夢斷,花謝月朦朧。花不盡,月無窮。兩心同。此時愿作,楊柳千絲,絆惹春風(fēng)。
這詞寫一位女子與情人別后的相思。情事雖簡,卻寫得搖曳多姿,一波三折,把她對情人熾熱的愛情,刻骨的相思,美好的愿望,刻畫得細(xì)致入微,入木三分。化抽象的心態(tài)為具體的形象,給人以美感。
“花前月下暫相逢”,起句點(diǎn)明: 事件是別后“相逢”; 時間是夜晚,月輪高照; 地點(diǎn)是芳香撲鼻的“花前”。月色花影,春意融融,好一個良辰美景。一對別后相思的情人,在這幽雅的環(huán)境中“相逢”了。字面不言喜,而歡快幸福之感畢現(xiàn)。然“相逢”上著一“暫”字,糟了,說明“相逢”所帶來的喜悅、幸福,很有限度,為時極其短暫。多可惜,多遺憾,無須點(diǎn)明,其意自在言外。接著,“苦恨阻從容”一語,申說“暫”字。“從容”,舉動也。這對別后情人的“相逢”,該有多少衷情要傾訴,多熱烈的愛要表達(dá)。可都因時間之“暫”而受“阻”。無可奈何,只有“苦恨”。感情由歡快遽變?yōu)?“苦恨”,跌宕生姿,煞是妙筆。“何況”句,筆鋒又一轉(zhuǎn),徑點(diǎn)出“酒醒夢斷”,于是真相大白。原來,剛才的“暫相逢”,只是南柯一夢。夢中的歡樂,隨即化為烏有。不僅“夢斷”,而且“酒”也“醒”了。這位為相思所苦的女子,因苦而飲酒,因醉而入夢,夢中“相逢”的歡樂,又因“酒醒夢斷”而化為泡影。醒后睜眼一看,“花謝月朦朧”。鮮花凋零,月光暗淡,天色陰沉。這情景與夢中的良辰美景,形成鮮明對比,強(qiáng)烈地烘托了“酒醒”之人 “黯然銷魂”的心態(tài)。詞人以愈轉(zhuǎn)愈深筆調(diào),步步緊逼,幾經(jīng)曲折,終將她那感情上一跌千丈的逆差,淋漓盡致地描繪出來,可謂傳神窮態(tài)。
下片,更深一層抒寫這位 “酒醒夢斷”后女子對情人熾熱相愛的心態(tài)。
“花不盡,月無窮”,以花、月之 “不盡”、“無窮”,隱喻相思相愛之無止無極。詞面與上文關(guān)鎖連環(huán),一氣呵成。“兩心同”三字,斬釘截鐵,判斷明確,關(guān)照雙方。在她看來,情人的 “心”與自己的 “心”,心心相印,“同”而無異。他不可能是 “有他心”的負(fù)情之人。正是基于這種深愛與深信,她打定主意,決心與他相伴終生,永不分離。
但,兩人的既別,是活生生的現(xiàn)實(shí)。如何相伴終生?詞人以浪漫之筆寫道: “此時愿作,楊柳千絲,絆惹春風(fēng)。”化抽象為具體,化心態(tài)為物態(tài),構(gòu)思奇特,比喻精巧,情意纏綿,形象優(yōu)美。比張先小一歲的詞人晏殊有 “垂楊只解惹春風(fēng),何曾系得行人住?” ( 《踏莎行·細(xì)草愁煙》 ) 說的是楊柳只懂得撩逗春風(fēng),而無法系住行人。詞句意境自不失其為美。而張先這詞徑將人予以物化,亦人亦物,情景融匯。只要世上楊柳與春風(fēng)并存,那么春風(fēng)吹拂楊柳,柳絲 “絆惹”春風(fēng)的必然關(guān)系,就不可改變; 而這位女子要與情人相伴終生的意愿也就必然不可動搖。結(jié)語三句,把這位女子癡于情、忠于情、專于情的心態(tài)寫活了,色彩、形象、心靈俱美,真是 “化工”之筆。
前人謂: “小調(diào)要言短意長。” (沈謙 《填詞雜說》 ) “語淡而情濃,事淺而言深”,乃為 “得詞家三昧,非鄙俚樸陋者可冒。” (賀裳 《皺水軒詞筌》 ) 張先這首 《訴衷情》 小令,可謂 “深得詞家三昧”一例。
注釋
①從 (cong) 容,舉止行動。《楚辭·九章》:“孰知余之從容。”王逸注:“從容,舉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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