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左思
郁郁澗底松, 離離山上苗。
以彼徑寸莖, 蔭此百尺條。
世胄躡高位, 英俊沉下僚。
地勢使之然, 由來非一朝。
金張籍舊業(yè), 七葉珥漢貂。
馮公豈不偉, 白首不見招。
〔郁郁〕茂盛貌。〔離離〕下垂貌。〔徑寸莖〕直徑僅一寸的莖干。指山上苗。〔百尺條〕指澗底松。條,樹枝。〔世胄〕世家弟子。〔金張〕指金日和張安世兩家族。日、安世兩人都是西漢宣帝時的權(quán)貴。〔籍〕同“藉”,依靠。〔七葉〕七世。〔珥〕插。〔漢貂〕漢代侍中官冠旁插貂鼠尾為飾。〔馮公〕指馮唐,生于漢文帝時,武帝時仍居郎官小職。
這是一首抨擊封建門閥制度的詠史詩。詩人先述己意,然后以史實證之,全詩韻律工整,反映了作者對這種社會不平等現(xiàn)象的憤慨。
東漢以來,門閥等級森嚴,整個社會遵遁一條“上品無寒門,下品無世族”的不平等法則,出身寒門的作者以松、苗取喻,發(fā)出了對這種不平等存在強烈不滿的呼聲。
詩以比喻起首,形象地揭露了門閥社會的不合理。蒼翠挺拔的青松,卻被高居山巔的小樹所遮蔽;雄才大略、車載斗量的飽學之士卻只能充當徒有其表的世襲官僚的下屬。作者把自然界中的客觀現(xiàn)象與人類社會主觀造成的不合理現(xiàn)象加以比較,得出了同樣的結(jié)論:都是地勢的不平等造成了不平等的現(xiàn)象,這種情況是歷史的,也是客觀存在的。這一結(jié)論的推出讓人思考。自然界的不平等只是表面的,競爭只能按照自然界的法則,所以松依然是松,令人肅然起敬;但社會的不平等卻是內(nèi)在的,即使具有武能安邦、文能治國的雄才大略的人杰,如果因“地勢”不濟,也只能一輩子唯唯喏喏,屈居人后,磨滅人性,這一結(jié)論是殘酷的,觸目驚心的。前八句,作者只是羅列了現(xiàn)象,得出結(jié)論,那么這種現(xiàn)象的可信度如何呢?可以以史實為證。
金張承襲祖業(yè),姑不論其才能如何,但馮唐卻是曠世奇才,可到白首仍位居小吏,了此一生。金張與馮唐之比證明了作者的論斷是正確的。一生之中,也有大器晚成,但至死不招卻難以令人信服。這種不平等、不合理的現(xiàn)象作者是通過平緩的語氣敘述出來,但其間用字卻溢出了作者的內(nèi)心不平之氣。“使”表面上似乎是無可奈何,實際上無可奈何之中卻包含了不平之氣;“躡”與“藉”,“沉”與“招”同樣顯示出作者對這種制度的諷刺與抨擊。
全詩語句平坦,如汩汩溪水連綿不斷;又似冰下之泉,冷澀幽怨;句式工整,富有音樂感,以柔滑的詩句表達了內(nèi)心的沉郁之氣,深合作者“志高才雄,胸懷曠達”的氣質(zh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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